第九十一章蜜汁素櫻桃(上)
“伯父抱歉,欽差大人對案子的內情不肯公布,小侄所知甚少,就是想向伯父面前賣弄賣弄也拿不出來。”杜少南首先撇清自己。
岳臨風不如杜少南會說話,他只能老實的直言:“這件案子全是雨簫在辦,我也不了解內情。”
“沒關系!沒關系!”柳老爺忙笑著解釋,“我這也就是好奇才著急,不過這事早晚也得公布天下,凡是夢州城的人哪有不想知道真相的?”
柳老爺說這話岳臨風沒覺出不對,杜少南卻多看了柳老爺一眼,他覺得柳老爺對這事……不,是說的這話有些別的意思,但細想又想不出什么,而且這話也對,不說早晚,就是明天林雨簫召集受害者,若是給不了個說法,那些苦主能答應?
明天的事明天再說,現在柳老爺送走了杜少南和岳臨風,馬上就問柳依依:“剛才他們說的是真的?這案子你一點也不知情?”
“不知道,林大人說要問過皇上才能公布。”柳依依如實回答。
柳老爺仍不大信:“不是明天就要召集受害者嗎?要是給不了個說法,那些個夢州之霸能答應?”他和杜少南這點上想法倒一致。
柳依依搖搖頭,林雨簫會怎么安排她猜不出來,“爹爹的意思是,陸庭齊殺的都是該殺的?”她聽柳老爺的語氣并不同情那些受害者。
“如果按律法來判,許多人是罪不致死,但他們的財物的確不是干干凈凈的,無非就是買賣上動手腳,再加上有錢后為富不仁。”所以,柳老爺沒管陸庭齊殺人,而陸庭齊真找上他他也不怕,也不需要別人來保護。
柳依依回憶陸庭齊被捕那天的言行,所以他一直認為自己是為民除害,所以毫無半點悔意?
“依依啊。你把慶功宴上的大小細節全和爹爹說一說。”柳老爺要自己分析找出真相。
柳依依正好有事必須說:“爹爹,我懷疑我會進京城去……”她講了穆清音跟她說的話。
這事還的確出乎意料,但卻不是禍事,柳老爺考慮了一會兒:“沒事。你將來要嫁給少南,早晚是要在京城過日子的,早一點去了解京城人是如何生活的,將來才不會不習慣。”
嫁給杜少南?她還沒準備好,不過當務之急不是杜家。“爹爹你想想,能讓太后傳懿旨的可不會是杜少南,萬一太后是將我賜婚給別人呢?”
“這更是好事啊!”柳老爺居然如此說,“太后親自賜婚,代表從此太后就是你的靠山了!你的婆家敢欺負你就是不敬太后!從此你便可高枕無憂,再不用擔心婆家找你別扭休了你。”
柳老爺說的是挺好……不對!合著柳老爺根本不在乎她嫁給誰!“爹爹你不是相中杜少南了嗎?”
“少南人是不錯,但太后賜婚能不給你賜個好的?”柳老爺說得理所當然,太后難道還能賜個乞丐給富家小姐?那不是壞皇家的名聲嗎?
“所以只要是好的,嫁誰都行?”柳依依茫然,這就是古代人的愛情觀?
“難道你已經非少南不嫁了?”柳老爺嚴肅起來。真要那樣還真麻煩了。
“我沒有。”她剛才還想著怎么不嫁杜少南呢,柳依依這時候可不敢拿杜少南當擋箭牌,因為她怕柳老爺為了她的幸福決定搶在下旨前讓她和杜少南完婚,那她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不是就好。”柳老爺松口氣,“依依你把慶功宴上的大小細節全和爹爹說一說。”他必須清楚掌握全局,不然連自身都難保,他還怎么繼續保護柳家。
“是……”柳依依沒懷疑別的,她以為柳老爺是擔心男男女女間的分寸,所以著重介紹了分開的小廚房,以及他們并沒共席。
要皇帝決定什么能說什么不能說。這么看來林雨簫知道的不少,但他是個普通人,怎么能打得了……莫非傳說中皇家也養著修真高人的事是真的?
柳依依這兒是問不出來什么了,柳老爺計劃著明天讓荷花喬裝去衙門走一趟。看官府是怎么發還失物又是怎么解釋這件事的,然后再從長計議。
夢州奇案已告破,富戶們所失的財物將于今日返還!這個消息傳得很快,于是一大早天還沒亮,衙門口就圍了許多人。
人非常的多,卻自發無形的分成了兩層。外一層是來看熱鬧的普通老百姓,他們心情很復雜,哪個城市出了個連環殺手,當地都會人心不安的,案子破了大家都能睡個好覺不是?只是里一層那些熟面孔太刺眼了!
老實說,里一層那些人落魄時大家還是挺同情的,有的女眷當慣了貴夫人千金小姐,不會做飯不會帶孩子,好心的大媽大嬸還會主動去指點搭把手;有的少爺公子哥兒曾經過慣了游手好閑的日子,五谷不分四肢少力,熱心的大爺大叔先搖頭嘆息再伸手教他們如何種田如何劈柴。
人已經從云端跌到了泥坑,端的沒有再踩上一腳的道理是不是?
里一層那些受害者和受害者家屬心情也是復雜的,一開始隨著夢州奇案的兇徒殺了越來越多的人,官府卻一直無力破案,他們的心也逐漸變涼,有的人被貧窮的生活折磨得甚至不想活了,這時候突然聽到財物已經找到并且馬上就要還給他們,無不喜出望外。
狂喜之后冷靜下來,各人的想法就不一致了,有的想著終于有錢能多買柴燒熱水了,妻子再不用冷水洗衣洗菜天涼便手疼,有的則想到賣掉的丫環小妾,有錢了便能買年輕更好的!有的想著有錢了地位便會提高,兒女的婚事終于不用再發愁了,有的則把過世的父親罵了又罵,家里有多少錢兇手都知道老婆孩子卻不知道,害得他們報損失時只能估計個數,一定說少了便宜了別人!
想法不一表情便不一,同一的是有錢底氣便十足,這樣復雜的面孔擺給外圍那層依舊沒錢的人看,自然讓人看不順眼。
看熱鬧的和等著領錢的都來得很早,早到在衙門口站了有半個時辰還沒到衙門正式開門的時間。里一層的人翹首以待盯著府衙大門的姿勢也擺累了,改為東張西望!
咱又有錢了!望到外一層和他們主動保持距離的百姓,雖然現在大家穿著還是差不多,布衣帶著補丁。但他們有錢了!頓時有了高人一等的心態。
重新有了錢,有人恨不得忘掉過去的苦日子,并希望見證他低聲下氣生活的人再也不認識他,從此如陌路;有的人則在外一層發現了熟悉的面孔,欣喜的過去施禮。
“王大爺。孫大媽,周大叔……我家在你們那兒的賒賬能還上了,還有欠別的街坊的,麻煩你們幫忙轉告一下,今天過一會兒我領了錢,請大伙兒到我家去,我們全家都要好好謝謝各位。”
說話的青年里外兩層的人都認識,是原來夢州城最大的糧行譚家的少東家叫譚俊文,譚家老爺也是收到威脅信的其中之一,不過他家選擇了舍財不舍命。于是一夜之間財物盡失,然后同行趁機搶占他們的生意,譚家由首屈一指的富商變成只能在偏僻小街開個小糧店糊口為生。
身份低了,以前的好友知己再不登門,當然譚家也住不起深宅大院了,和以往瞧不起的人做了鄰居,才恍然真正沒用的是他們,不會挑水不會生火不會做飯,孩子生病叫郎中來再也不是當初的馬上就到,得先掏錢了。
如果不是遇上了好心的街坊鄰里。譚俊文懷疑他們全家能不能在困境中掙扎到今天,他和他爹都發誓,就是有錢了也再也不干以次充好的缺德事,再也不在米里摻沙子了!
譚俊文是頭一個走過去表示有錢了也不會忘恩負義的人。他的確起到了帶頭作用,其他等著拿錢的人,有的看到譚俊文和那些布衣百姓有說有笑,也想起自家受到的接濟,不好意思的也過去了,有的則連譚家也瞧不起了。認為他們上不了臺面,有錢也再不是富貴人了。
“今日還了他們的錢,只怕明日夢州城仍不得安。”府衙沖著外面大街的高層閣樓上,有官員在窗邊把等候的人群看在眼里,不由得嘆息。對一個城市來說,突然多出一堆窮途潦倒的老百姓不是什么好事,而突然多出一堆錢多得不知怎么花的人也不是好事。
“有勞秦大人費心了。”林雨簫說得漫不經心,他的注意力也不在窗外而在自己懷里一只雪白毛皮的小動物身上,不時伸手逗弄幾下。
這樣的林雨簫頗給人一種不務正業的印象,但案子是人家破的,財物是人家找回的,新上任的夢州知府秦正還能說什么?只能看看天色宣布讓衙役打開大門。
“今天只是返還失物,因為堂內堆積的東西太多,清點發還時間過長,所以只許相關人員入內。”衙差在門口說明,衙門公堂今天是不允許百姓圍觀的。
夢州奇案的兇徒搶了多少富戶的全部財產!想到衙門里面金銀財寶堆積如山,看熱鬧的人有蠢蠢欲動的,只是大門口衙役都佩著腰刀不說,門內影壁墻前還站著盔甲鮮明手持兵器的士兵,看來府衙也是有準備的。
準備領錢的人看這陣勢是安心多過擔心,里面的都是他們的錢,被別人多看一眼他們也舍不得!
領他們往里走的趙班頭、沈捕頭是熟面孔,這幾位邊往后走邊介紹:“財物太多,公堂之上放不下,所以欽差大人和知府大人選在公堂后面的露天院子里,那里寬大敞亮。”
財物太多還不好!?有人大著膽子問:“趙班頭,我們的錢全找回來了嗎?”
“全找回來了!”趙班頭答得十分肯定,“你們原來不是上報了失物的數量嗎?欽差大人是按單子核對的,保證不少你們一文錢。”
還真是按上報的來還!不是沒人因此后悔當時怎么不多報一些的!想那兇徒殺了那么多人搶了那么多財,不可能恰恰就是官府登記的數字,一定有多報了的!不知便宜了誰!
“對了有件事得提醒你們,原來的李知府被撤職查辦,新任的知府大人已于昨日下午帶著吏部的公文正式接任,新知府大人姓秦,一會兒見了你們可別叫錯。”趙班頭說著心里感嘆,之前欽差大人面上可是一點兒也不露,但算算吏部選人發公文需要的時間,只怕年前朝廷就決定要換知府了,虧得李知府和他們都以為沒事了。
趙班頭還有心情和人說話,沈捕頭心里可是亂七八糟的,陸庭齊居然就是夢州奇案的真兇,這事誰會想到!?共事幾年原來一塊喝酒吃肉的兄弟居然隱藏著殺人犯的身份,揭穿后誰會處之泰然?!
最令趙班頭和他的一干兄弟害怕的是,他們會不會因為失察的罪過被新知府不喜,將來一個個被整下去?你看李知府不也說下去就下去了!
李知府被撤職查辦了!?太好了!夢州奇案的受害者及家屬倒是十分高興的,本來嘛,逢年過節他們從少不了往衙門送孝敬,結果別說保證他們安居樂業了,他們窮下來之后也沒收到衙門給的一件寒衣半粒米,這樣不為民做主的官,早該下臺了!
“陸庭齊真把這些人的家產全掏空了?一文錢也不剩?”秦正看到走近的那些苦主身上的布衣還打著補丁,仍覺得不可思議,據案卷上寫了是一夜之間殺人并奪財的,殺人還能解釋通,但奪財不只是奪藏室的財寶,還有苦主家擺設的古玩字畫,梳妝臺上的首飾,箱籠中的布匹綢緞,甚至還有吃飯的金碗玉箸也是在殺人的那一夜同時不見的!
誰能解釋出這是怎么辦到的?別說只一個陸庭齊,就是再多十個他也辦不到啊!
“不是一文錢也不剩的,至少房契店鋪莊子之類的陸庭齊都沒動,當然更大的原因是他不好搬,”林雨簫仍低頭逗弄懷里的小動物,扯了扯對方的小耳朵,“這些人之所以窮得這么徹底,一是他們大手大腳花錢慣了,不知節儉。二是他們商場上的對手趁機打壓,同行是冤家果然有道理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