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京城最繁華的街市一直向西,再往北轉,有一條不寬不窄的青石板路,到盡頭左拐,便會看到巷北有一座十分氣派的大門。
門前蹲著兩個石獅子,門上有一塊大大的匾額,有鎏金的幾個字——定國公府。
這里,便住著林樂容心心念念的父母和家人。
回娘家前,林樂容已在心中告誡自己多次,見到父母家人,一定不要哭,不要讓父母兄嫂不放心。
可,在見到母親徐夫人時,淚水還是瞬間模糊了她的雙眼。
“我的容兒,幾日不見,竟又瘦了。”徐夫人見到林樂容淚眼婆娑,人也似乎瘦了一圈,忙拉過手來,十分心疼。
“誰說不是呢!”慧姨親自給林樂容遞過一塊絲帕,又柔聲勸道。“雖小姐和初夏從小就好,但人既然已經去了,小姐更該保重自己。否則,別說是老爺夫人和你哥哥嫂子,就是慧姨,也放心不下啊!”
“娘,慧姨,我不要緊,哭一會子就好了。”林樂容忙擦了擦眼淚,強忍著內心的悲喜交加。
她心里清楚,母親和慧姨見她哭,定會以為是因著初夏,卻誰又知道,對她來說,和家人的相見,不是恍如隔世,而是真真切切的前世今生。
擦干淚水,林樂容又去看一直站在母親和慧姨身旁,欲言又止的柳欣怡。
“嫂子,你氣色倒是不錯,只是,好像又豐潤了些呢!”
說起來,這還說林樂容第一次叫柳欣怡“嫂子”。
因柳欣怡從小便在府里,跟林樂容一起長大,后來雖嫁了林樂容的哥哥,林樂容卻改不過稱呼來,一直叫“欣怡姐姐”。
柳欣怡本想著也勸林樂容兩句,誰知不待她開口,便讓林樂容搶了先,且又破天荒地叫了她“嫂子”,臉頰頓時染上一抹紅暈,嬌嗔地看著林樂容。
“樂容,你又笑話我了!”
“容兒,你嫂子現在是一張嘴喂兩個人,平日當然更要好好調養,滋滋潤潤的才好。這我還嫌她瘦呢!你還是這么調皮,一回來便嘔她!”徐夫人話是對林樂容說的,卻一直憐愛地看著柳欣怡。“欣怡,你妹妹又不是旁人,你若累了,就回屋去休息,等用膳的時候,我派人去叫你。“
“娘,我不累。”柳欣怡笑意盈盈。“樂容一回來,娘和慧姨就霸著她問這問那,我還想跟樂容說說話呢!”
“原來是這樣!”慧姨做恍然狀。“我還成日跟夫人說,咱們這柳大小姐,林少夫人,怎么自小姐出了閣,便成了悶葫蘆,整日在我和夫人跟前,也沒幾句話。原來是覺著咱們是老人家了,話不投機呢!”
“慧姨!”柳欣怡立刻上前來,倚在慧姨身上,不依不饒。“慧姨說這話,可要問問自己的心。我哪日話少了?還不是娘和慧姨嫌我太吵,總是變著法兒的打發我回去!”
“傻孩子,你慧姨那是怕你勞碌著呢!”徐夫人含笑道,又轉向林樂容。“容兒,你不知道,欣怡可真真是從小跟你一起長大,沒見過兩個人那么像的。別的都好,就是這嘴不饒人,沒理也要講出幾分理來。”
“娘總說怕我勞碌著!如今恨不得連針線都不讓我動了,我還怎么勞碌?還不是繞著彎兒的嫌我話多嗎?”柳欣怡說著,故意用手帕擦了擦眼睛。“還說我嘴上不饒人!樂容,你不回來,我都沒處訴苦。”
林樂容剛剛壓下去的淚水,忍不住又涌上雙眼,嘴角,卻勾出一絲淺笑。
直到如今,直到回到這溫馨的家里,她才有真實地活過來的感覺,她的笑,也才不用掩飾和偽裝。
“好了好了!娘和慧姨都知道你委屈,快拉了你妹妹去訴屈吧!”徐夫人說著,將林樂容推到柳欣怡面前。“趕緊走!趕緊走!別讓我和你慧姨看著你們兩個礙眼。”
柳欣怡“噗嗤”一笑,更加得意。
“樂容,你聽到了吧!娘這回說了實話。她和慧姨,可是嫌咱們礙眼呢!還不快走。”
說著,柳欣怡便上前來,親熱地拽過林樂容的手,又對徐夫人和慧姨娘服了服。
“娘,慧姨,我們這可就走了。你們不要等等又覺著兩個人對著無趣,去打擾我們哦!”
“你!”慧姨揚起手,恨得牙癢癢狀,又無奈地收回。“算了!看在你肚子里的孩子份兒上,慧姨又是長輩,不跟你計較。有本事,你就一直懷著,一個接一個的懷著,別落到我手里。”
林樂容嘴角抽搐,忍著自己沒笑出聲來。
慧姨是母親的陪嫁丫頭,母親過門不久,便將慧姨收了房。
因一直沒自己的孩子,慧姨對哥哥、欣怡和她都疼愛有加,視如己出。只是總長不大似的,口口聲聲在他們面前以長輩自居,卻沒半點兒長輩的樣子。
不過,慧姨這話,倒是蠻未卜先知的。欣怡不僅第一胎生了雙生子,以后更是恨不得一年就懷上一個,給本來人丁稀薄的定國公府,一口氣添了兩個小公子,兩個小小姐。
喜得母親和慧姨成天圍著孩子們轉,雖四個孩子都有奶娘丫鬟婆子一大堆,這二人卻忙的人仰馬翻,鬧了很多笑話。
在父兄出事的時候,柳欣怡還懷著一個。只是,也不知那種情形之下,是否還保得住。
不僅是肚子里的,連帶已出生的四個,甚至母親、慧姨、嫂子,以及東府叔叔家的嬸子嫂子姨娘和侄子們,后來,都不知怎么樣了。
若不是她被人害死,她定會想辦法見上她們一面!哪怕,即便她見了她們,也幫不上什么。
林樂容將深深的嘆息壓在心里,不想被歡快雀躍的柳欣怡瞧出來。
明日便是父親壽宴了,宮里不僅會派人來送賀禮,有幾個皇子,還會親自到府里來,若她的記憶不錯,應該是——三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