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道清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希飏不認為,他對這內宅的事完全不知情。能當丞相的人,沒有八百個心眼,早就死了。
只不過水至清則無魚,上位者如果剛正不阿、把什么事都卡太死,那位置必定是坐不穩的。
他不說話,她也沒有一定要他給個說法,轉而擲地有聲地道:“祖父,一旦進入狩獵場,鹿死誰手,端看各人本事!我長房的人被暗算了,是我們技不如人,我認;同樣,若對方搞不過我反過來被我弄死了,可也不能怨我,要怪就怪他們自、己、找、死!”
她很清楚人性。
虎毒尚且不食子,倘若老爺子為了維護長房,對其他兒子痛下殺手,那這狠辣程度也叫她恐懼。
自己的親生兒子,即便是做了錯事、犯了重罪,下意識總是想包庇、想要保住的。
這是正常人的心態、是人性。
長房是他的兒子,二房、三房也都是。
所以,希錦朗的事讓老爺子心中悲痛,卻不得不做出選擇,如果希錦昝又出了事的話,對老爺子來說,一定又是一個很大的打擊。
他沒吭聲,差不多也是這個意思。
而希飏也沒打算逼得太緊,只是把自己的底線亮出來——如果你心疼他們,不希望兄弟鬩墻,那就提前阻止;而一旦他們對我們出手,就不要怨我們瘋狂報復。
往、死、里、打!
放下這話,她站了起來,行了一禮,道:“祖父,我還要過去看看二哥的傷勢,孫女兒便先告退了。”
希道清何嘗聽不明白她的意思?
待希飏出去后,他枯坐在原位不動。
良久,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問一下,去百花宴的人,都回來了嗎?”
思忖片刻,他又讓隨從扶自己站了起來,道:“去夫人院子里。”
如果這一次希維的事,真的是希錦昝做的,希老夫人身為親生母親,必須站出來挽回這件事!
希錦朗自作孽的下場,讓希老夫人心里恨希道清不行,認為是希道清不管不顧自己的兒子,已經好些日子不肯見他了。
雖然希錦朗沒死,但山高路遠,今生今世怕是再也難以相見,對于老母親來說,簡直跟割肉似的。
老太太這一病,重在心,纏綿難愈。
但希道清只能說:一切都是蘭因絮果罷了。
再不然,希家若在這一代全部都陣亡了,讓希恒孤軍奮戰,難道對希家就是好事?
這邊。
希飏放完話后,便去了希維的房里。
母親余氏在,剛剛同希維說完話,看見她進來,焦急地問:“陽姐兒,問你二哥了,說你能治好他的腿,是不是真的?”
當媽的真心愛孩子,很容易看得出來。
余氏是個賢妻良母,卻并不是“為母則剛”那種。
希飏私以為,為母則剛,其實是一種母職懲罰,多數時候是父職缺失造成的。
如果有得選擇,誰不想做一個不諳世事、無憂無慮的公主,誰愿意身披鎧甲、披荊斬棘、浴血奮戰?
若是當爹的多承擔一些,當媽的就不用這么剛了。
喪偶式帶娃的女人,簡直是鋼筋水泥做的!
看看余氏,只需要侍奉公婆、面對妯娌偶爾刺幾句罷了。丈夫不納妾,她少了很多爭斗,性子也便真剛不起來!
“母親放心吧,有我在。”
希飏先是說了這么一句,然后拉著余氏的手進門,朝內室走去。
“陽妹你回來了!”
希維是腿受了傷,不需要臥床將養——他這人跟屁股長了釘子似的,也坐不住,所以回來后便一直在椅子上坐著。
為了讓他舒坦,余氏讓人給椅子鋪著柔軟的墊子,照顧得分外細致。
撇開性子不夠強勢這一點來說,余氏真的是個好母親。
只能說,人都有長處和短處吧。
希飏走過去,問:“回來的路上,沒撞到你這條腿吧?”
“沒有!”希維是個孝順的,朝余氏看去:“母親,我就說沒事吧?你真不用這么憂心忡忡,趕明兒我又活蹦亂跳的了!”
還別說,這個次子,比女兒還貼心、也比長子更親近母親一些。
對長子,希錦榮也好、余氏也罷,他們幾乎都沒有親自教導過,一直是希道清帶在身邊教養。
雖然希恒溫潤如玉,對父母也相當孝順,但親近感是沒有的。
不像希維這種沒臉沒皮的,成日上躥下跳,性子活潑,成日母親上母親下的。
“沒事我也就放心了。”余氏坐下,也讓希飏在一旁坐著,說道:“真是個多事之秋,咱們也不是不講理、不講親緣之人,他們怎么能這般……”
即便長房繼承了家業,自幼接受家族觀念教養的希恒,也絕不會拋棄其他各房不管不顧。
他們怎么就這么眼皮子淺呢?
“只能說,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罷了。”希飏倒是十分坦然。
貧苦農民為了屋頭屋尾那一寸地兒,還吵得親兄弟一鋤頭、一鐮刀的呢。
她認識一個軍團里的大兵,是個逃罪的通緝犯。
起因說起來特別可笑,僅僅為了那點瓦檐滴水。
因為他叔叔家蓋房子,沒有留屋檐滴水位,占了他家的地兒。他爸媽跟叔叔吵了起來,要求對方拆掉那堵墻重建。叔叔不肯,動了他爸、推搡了他媽,害他媽媽手臂骨折。沖動之下,他紅著眼睛把他叔叔給砍死了。
激情殺人后,他不肯自首服罪、跑路了,才來了特工軍團。
為了毫厘還爭破腦袋呢,何況富貴門庭家大業大的?
何況……
皇家!
“那現在怎么辦呢?”余氏問:“這事兒也是沒完沒了,而且……就算咱們跟方家要了說法,可又如何揪出背后煽風點火之人?”
希飏面色嚴肅,看了一眼余氏,又看了一眼希維,道:“即便是揪出來幕后慫恿者,他只是說了幾句風涼話,屬于口德問題,卻沒有觸犯律法、沒有犯罪。我們只是知道了仇家是誰,一樣拿他沒辦法,你們明白嗎?”
余氏啞然:“是啊。”
希維點點頭,道:“陽妹說的對,不過就是把家族暗斗,放到了明面上來罷了。”
希飏又道:“所以,這僅僅是一個開端,后面的路還長著呢!”
正說著,去了方家的父子倆回來了。
希錦榮一進來,便道:“問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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