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罩中的燭火搖搖曳曳，照不清宋也的臉。她如隱于暗處準備伏擊的獵豹，緊盯著自己的獵物。司馬家害死了那么多的老臣，誰人不想將他們趕盡殺絕。
“小妹。”宋濂避開奴仆的手，半靠在墻上。聽到宋也用冰冷的口吻，和克制的神情說出“血債血償”的話，酒醒了大半。他這個妹妹向來不問世事，整日和秋后詩社的小姐妹們，游山玩水。
在他的記憶里，宋也好像從小就是名門淑女，永遠溫柔得體。頭一次見到露出戾氣的宋也，他還有些不習慣。
宋也快速斂去思緒，將情緒平復。她抽回自己的手，正色道：“兄長醉了，還是早些休息的好。”
“小妹別生氣。司馬衍死了，現在南越稱王的人是趙靖。我們沒機會殺司馬衍，有人有機會。他司馬家算計了一輩子，最后還不是全軍覆沒。”宋濂想到后者，跌跌撞撞的走到門前，仰頭大笑道。
他高呼了幾聲“蒼天有眼”，便被仆人攙著走遠。
宋也聞言，身形一僵，良久沒從宋濂的話中走出。司馬衍死了？！那豈不是意味著，她和沈雙鯉所謀劃的都落空了？她徐徐走出大廳，站在屋檐下，望向頭頂的明月。
大仇未報，仇人卻先一步死了，這讓她有些無措。甚至不知道以后的路，該怎么走？
漸沉的夜色，無星無月。不知幾時，太陽從地平線升起。
入冬的天，帶著些許寒意。遠在京都的許妍，一大早就換上官服進了宮。
皇宮，養生殿。
——“沈雙鯉這是直接當皇帝了啊！姐姐，屏風后面有人。真的，我剛才看到有個人站在那兒。別告訴我是江一白，我可磕不下沈雙鯉和江一白。”
黑貓看到穿著龍袍的沈雙鯉，有些許震撼。沒想到沈雙鯉這么快，將她的野心暴露。直到她的視線被屏風后，一個嬌柔的身影吸引，才拉著許妍的手指提醒。
不是她說，江一白神似顧輕舟，沈雙鯉把江一白收進后宮，總感覺怪怪的。莫名有種江一白是顧輕舟的替身，沈雙鯉暗戀顧輕舟多年，可惜顧輕舟一心都撲在許妍身上的狗血感。
寶珠為許妍送了杯熱茶，默默的候在一旁，隨時聽從差遣。
“阿妍剛睡醒？”沈雙鯉就算是想忽視許妍散發的低氣壓，也忽視不了。許妍臉上就差寫，“別惹我，姑奶奶心情不好”幾個字。她不禁犯嘀咕，是不是自己壞了許妍和顧輕舟的好事。
可都巳時了，一般人這個點已經吃完早飯。
許妍拿起茶杯，壓了壓起床氣。
她低頭喝了口茶，緩過神來，狐疑道：“馮憐呢？你哥特地把他留給你，就是為了宣揚你的合法性。這會子你入駐皇宮就差一個登基大典了，怎么不見他人？”
“提他做什么。”沈雙鯉很討厭馮憐，將馮憐扔到襄安，就沒打算讓馮憐回來。
一個擾亂軍心的人，她沒殺了馮憐，已經是開恩了。
沈雙鯉將馮憐拋到一旁，談及正事：“我剛得到消息，宋濂已收回西涼。”
“這么快？呵，看來，宋也倒有些本事。”許妍拿起茶杯的手一頓，眸中閃過些許的驚訝。她喝了口茶，隱約想到在桃源見到宋也時，她們探討天下的局勢。
當時宋也說，一陰一陽為之道。只是千百年來，陽盛而陰衰。或許，這就是宋也選擇沈雙鯉的原因。
沈雙鯉被寶福扶起，走到許妍身前，想到天下之勢，不由擔心道：“可司馬衍死了，宋也用什么理由讓宋濂攻打南越呢？如今潘末在宋濂那討不到好處，會不會轉頭對付我們？”
“目前不可能。他連宋濂都敵不過，怎么會來啃我們這塊硬骨頭。若我猜的沒錯，他應該會盯著戴乾的楊子坡和瓊州。”許妍撫了撫懷里的黑貓，氣定神閑道。
以潘末現有的實力和處境，她不給潘末雪上加霜就不錯了。潘末現在能做的，就是重新整頓、加強兵力，攻下宋濂的州縣。這樣的話，以后打南越，他還能王八頭一縮，躲進龜殼里。
黑貓完全沒心思聽她們談論正事。她從許妍的懷里跳下，決定去看看屏風后面是不是江一白。當黑貓真繞到屏風后，看到一個俊美溫雅的小哥哥，她整個人心都化了。
小哥哥長的好奶好軟，一點攻擊性都沒有。雖然不是她的菜，但是她可以。
嚶嚶嚶，好羨慕沈雙鯉。
“小貓咪，你怎么跑這里來了？”少年躬身將黑貓抱起，為難的蹙了蹙眉，聲輕的像陣風。
——“哦，聲音也好好聽。我死了，我死了。”
黑貓終于知道為什么許妍說沈雙鯉不可能喜歡顧輕舟，這兩人喜歡的類型簡直是兩個極端。一個是從戰場上廝殺過來的冷閻王，另一個是書香世家的純情小公子。
許妍無視黑貓的發癲，仰頭看向沈雙鯉，好笑道：“你怕什么？怕宋也會背叛你，還是潘末會打進京都？”
“我不想再一次失去京都。”沈雙鯉不是不愿意接受失敗，而是京都對她的意義非凡。
太祖當初將京都定為都城，就是因為此地不僅進可攻退可守，還好控制天下。
一道驚雷突然響起，緊接著聽到淅淅瀝瀝的雨聲。
許妍起身隨沈雙鯉出了大殿，兩人并肩站在屋檐下。她仰頭看著頭頂的天，淡笑道：“潘末也好，宋濂也罷，都不足以讓我們擔心。不用輕舟，就是金蕊、芍藥也能將他們打的落花流水。
我們真正要防的，是遠在南越的趙靖。”
“你對他……”沈雙鯉想到上次許妍因趙靖而情緒失控的事了。
所以，她連提及趙靖都小心翼翼，生怕許妍想到什么不開心的回憶。如果許妍愿意的話，她會讓人照著趙靖模樣找一堆替代品，好讓許妍發泄發泄。
許妍扭頭看到沈雙鯉小心翼翼的神情，忍俊不禁的笑出聲：“我對趙靖沒感情。就算他現在死在我面前，我眼睛也不會眨一下。”
“那你上次還喝那么多酒，把自己關到房間不肯出來。”沈雙鯉見許妍眉眼皆是坦然，心一下子就放到肚子里。她沒好氣的瞪了眼許妍，抱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