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姝妃并不貪口舌之欲,尋常之時,不管是衣食還是住行,都是頗為考究。
如果是在以往,有人烤了魚給她吃的話,燕姝妃必然是連眼皮子都不會抬一下的,甚至都有可能,誰敢送這東西給她吃的話,她都會一巴掌將那個人給怕死。
只是現在,燕姝妃吃魚,吃的很開心,吃的很快,不知道是不是這魚是從江楓手中搶過來的緣故,燕姝妃吃在嘴里,覺得無比的美味。
佳肴美味,燕姝妃不知道吃過多少,天上飛的地上爬的,一些修士一輩子都見不到的美食,燕姝妃都吃過。
但是,燕姝妃從來沒有哪一次感覺到,吃東西的心情原來可以這么的愉悅,而不完全是為了飽腹。
燕姝妃吃的無比快活,吃完一條拿另外一條,剩下的三條烤魚,不知不覺間,都是被她送進了肚子里,燕姝妃下意識的伸手,去拿烤魚,拿了個空,這才發覺三條魚都給吃完了。
伸出去的手縮回,燕姝妃眨了眨眼睛,微有些錯愕,自己這是怎么回事,吃幾條烤魚,也能吃的這么津津有味?
是魚的問題,還是人的問題?
很快燕姝妃就沒有去多想,她還沒有吃飽,她還要再吃。
“小男人,再去抓幾條魚來。”燕姝妃于是說道。
“我吃兩條,你吃了三條。”江楓說道。
言下之意是在告訴燕姝妃,他辛辛苦苦的抓魚殺魚燒火烤魚,才不過是吃了兩條魚,燕姝妃坐享其成,卻是吃了三條,已是占了莫大的便宜,不要得寸進尺。
“這魚的味道不錯,我想多吃幾條。”燕姝妃簡單的說道。
不管江楓說什么,找什么理由,她就是想吃,這就是最大也唯一的理由。并且,她不是要說服江楓,而是告訴江楓應該怎么做才能讓她滿意。
“過猶不及。”江楓坐著沒有動。
“你不去?”燕姝妃的眼神驀然變得銳利之極。
“你已經吃了三條,差不多足夠了,就算是我再多烤幾條,你未必能夠吃的這么有滋有味,不如淺嘗輒止。”江楓說道。
“我還不需要你來教我怎么做。”燕姝妃冷哼了一聲,倍感不悅。
她最不喜的就是別人在她面前指手畫腳,誰都不行,便是那寧知然都沒那種資格,江楓膽敢冒犯?
江楓苦笑,說道:“該說的我都說了,既然你執迷不悟,那我多烤幾條好了。”
江楓起身去抓魚,一樣的流程,魚架在火堆上燒烤,江楓拿出香料均勻的灑上,香氣很快彌漫了周圍的空氣。
燕姝妃很滿意,對,就是這樣。
她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須要得到,誰也不能阻止。
魚烤好了,江楓遞過一條給燕姝妃,燕姝妃接過,咬了一口,一口咬下,燕姝妃的臉色就是一變,張嘴全部給吞了出來。
“不對。”燕姝妃干脆將手中的魚給丟掉,聲音尖銳。
根本不是剛才吃的味道,不知道為什么,簡直難以下咽。
也不是這一條魚烤的有多么難吃,而是,味道變了,和剛才吃的那三條魚的味道不太一樣。
“小男人,你是不是少放了什么調料?”燕姝妃瞪著江楓質問,下意識的認為是江楓動了手腳,畢竟可是她逼迫江楓烤魚的,江楓那么的不甘不愿不是嗎?
“我剛才烤魚的時候,所有的步驟你都看的一清二楚。”江楓淡淡說道。
“那是為什么?”燕姝妃不解,江楓說的沒錯,江楓的一舉一動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進行,根本不可能動手腳。
說著話,燕姝妃拿起第二條魚,她想知道,究竟是她的味蕾出了問題,還是烤魚出了問題。
第二條魚依舊一樣,燕姝妃難以下咽,咬了一口就吐掉,燕姝妃不信邪,吃第三條魚,還是如此。
燕姝妃一怒,將烤好的魚全部推翻在了地上。
“告訴我,怎么回事?”燕姝妃臉色陰郁,眸中殺氣閃動。
江楓不以為意,緩緩說道:“該說的話,我前面都已經說過,奈何你不相信我。”
燕姝妃一怔之下,忽的全部明白了過來。
不是江楓的問題,不是魚的問題,不是調料的問題,甚至都不是味道的問題,而是心境的問題。
心境變了,即便是一模一樣的食物,吃在嘴里,都是變成了另外一種味道。
這也就是為何分明是一樣的烤魚,她吃著的時候,第一次吃津津有味,第二次吃,難以下咽。
燕姝妃臉色變幻不定,咬著一口貝齒說道:“為什么你全部都知道,你是在耍我對不對?”
江楓的確是在耍燕姝妃,不過不是在烤魚上動手腳,而是,當江楓去抓魚的那一刻起,江楓就已經開始算計燕姝妃了。
他要亂了燕姝妃的心性,以別的手段當然不行,動手更不行,那么只能走捷徑,投機取巧。
烤魚只是江楓的一個嘗試,江楓知道會有效果,但是沒有想到,燕姝妃的反應會這么大,讓他的收獲超出預期。
自然,對于此點,江楓不可能承認就是了。
“我對食物,略有研究,一樣的食材,不一樣的人吃,在不同的環境中吃,味道完全不同,很簡單的一點,空腹進食與飽腹進食,你輕易會發現,根本是兩種概念。”江楓說道。
江楓在偷換概念,沉浸在巨大的心境變化中的燕姝妃,并沒有察覺出來,她依舊惱火著憤怒著,情感上很難接受江楓的結論。
江楓說過猶不及,她不相信,然后自食其果,這在燕姝妃看來,如同是被江楓牽著鼻子在走,燕姝妃如何能不生氣。
“從現在開始,你不準再吃東西。”燕姝妃簡單粗暴的下命令。
“你管的太寬了,或者你真看我不順眼的話,大可直接殺了我。”江楓冷笑。
“你以為我不敢嗎?”燕姝妃厲聲道。
江楓笑了笑,說道:“我可從來沒懷疑你敢還是不敢,只是你這人性情當真古怪,喜怒無常之極,和你這樣的女人在一起,每一分每一秒對我而言,都是煎熬。”
“閉嘴!”燕姝妃勃然大怒,不允許江楓說話。
“或許你可以命令我不得再說話。”江楓譏誚的說道。
“不,那太低級,將你的舌頭割下來會更好。”燕姝妃的眼中閃過暴虐之色。
江楓無動于衷,看著燕姝妃。
“怎么,你害怕了?”燕姝妃譏笑,一抹笑意,才自嘴角揚起,燕姝妃就是發現不對,她沒有從江楓的眼中,看出一絲害怕的情緒,有的只是一種可憐的情緒。
可憐,他在可憐誰?
“他在可憐我?”燕姝妃明白過來,身上暴虐的氣息更重,一個螻蟻一般的人物,竟然是可憐她,他是活的不耐煩了嗎?
燕姝妃就要動手,一巴掌將江楓給拍死,就聽江楓閑閑的說道:“燕姝妃,殺掉我是解決不了問題的,最大的問題在你自己身上。”
“貪生怕死就直說。”燕姝妃嗤之以鼻。
“你若不信,盡管出手。”江楓語氣不變。
燕姝妃眼神閃爍,她還不至于這么容易就被江楓給說服,但有一點她承認江楓說的沒錯,整件事情上,江楓并無犯錯,犯錯的是她自己。
如果一開始,她就能夠控制自己,不去吃烤魚,那么就不會出現后邊的情況。
是她的心境出了問題,這種事情,怪不得別人,即便江楓是誘因,可是,心境如此容易就出現問題,這還是讓燕姝妃心中暗感吃驚。
而且,燕姝妃明白,在心境出現問題的情況下,殺掉江楓,非但無法平復心境,反而會讓心境的破綻更大,那對她而言,是百害而無一利的。
“解鈴還須系鈴人!”燕姝妃在心中說道。
是江楓的出現,使得她的心境出了問題,要想彌補心境的缺陷的話,必須要從江楓的身上下手,這般一來,江楓非但不能死,反而還要活著,好好的活著,只有那樣,她才能尋找自己心境出現問題的根源在哪里。
見燕姝妃怔忪,遲遲沒有下手,江楓表面毫不在乎,心中則是暗暗松了一口氣,他知道自己過了難關,死里逃生。
他并沒有斗敗燕姝妃,斗敗燕姝妃的是她自己,她的心境,未必出了多大的問題,那不過是全天下所有女子的一個通病罷了,完全無關緊要,江楓只不過是略施小計,讓那一個通病被無限放大了而已。
可是燕姝妃對自身太過苛刻,又太過自我,當局者迷,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自然,這一個問題,江楓雖說看了出來,江楓也不打算戳破,因為這本就是江楓的終極用意所在。
他要活著,不是茍且偷生的活著,而是要有意義的活著,至少,他的存在,要讓燕姝妃看來,是有意義的,是有利用價值的,至于那般利用價值,是正向的還是反向的,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只有他有利用的價值,燕姝妃才會重視他的存在,才不會時時刻刻對他妄動殺機。
這是一個局,一個從細微之處著手的局,看似平淡無奇,實則步步殺機,一個不小心,非但無法讓燕姝妃入局,反而會觸動燕姝妃的殺意,所幸,江楓最終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