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奇環視他們一眼,眸底難掩一閃而過的鄙夷,一勾薄唇,懶懶道:“大家不必行虛禮,都起來吧。愛睍莼璩”
端木哲扳緊了臉,這些人真是會見風使舵,哼!
官員鄉紳們一一爬了起來,面帶笑意地打量端木奇。
然而,下一刻,他們的眼光便全集中到落云曦臉上去了,齊齊驚呼一聲:“哇!”
在端木奇來后,落云曦便掀了紅絲帕的一角,露出帕下艷光十射的臉龐攴。
煙眉鳳目,俏鼻朱唇,本就生得極美,薄施脂粉后,精致的五官更是勾勒入微。頭頂鏤花綠玉金步搖,云鬢高挽,耳垂明珠碧玉紫英墜,華貴雍容。
纖纖素手交握于前,香肩微沉,落云曦落落大方地任眾人打量,不動聲色。
向來只看過小家碧玉的一眾官員何時見過這般大氣的名門閨秀?不由一時看呆了彐。
端木奇斜身擋住身后一部分眼光,沖落云曦笑道:“曦兒,你可是犯禁忌了。”
話是這么說,但他看向落云曦的眼光卻毫無憂色,反倒笑嘻嘻的。
“端木奇,你太令我意外了,你怎么會在溫陽府?這事你也知道了?”
落云曦到現在還有些難以接受端木奇就在眼前的事實。
“曦兒,我覺得,我們是不是應該繼續拜堂呢?”端木哲聲音含了一絲慍怒,冷冰冰地打斷兩人說話。
落云曦還沒有回答他,一個急亂的腳步聲奔進了大堂,高聲呼喝道:“西院走水了!”
“什么?”端木哲僵硬地回轉身子,看到來報信的正是自己府上的一個管事,臉色頓變。
“端木奇,你在搞什么鬼!”他厲聲喝斥端木奇。
“我搞鬼?”端木奇嘴角失笑,俊毅的臉龐多了幾分從前所沒有的剛強:“本皇子得知曦兒嫁到溫陽府,從軍營出發,千里迢迢,連夜不休,好不容易才趕上你們拜堂前到這里,哪有什么時間去殺人放火呢!”
端木哲眼光微瞇。
雖然端木奇說話的態度很是冷漠,但他對端木奇還是很了解的,至少他不愛說謊。
狐疑的目光投向落云曦,他有些驚疑不定。
落云曦索性揭下紅絲帕,丟到一旁桌上,往太師椅內一坐,脆聲道:“王爺,走水的事誰也料不到,別再瞎懷疑人了。今晚這堂怕是拜不成了。”
她說完沖端木奇招手。
端木奇“蹭”一下就挨到她身邊坐了。
眾官員都聽傻了。
怎么好端端地走了水,堂也拜不成了呢?事情這般湊巧,若說其中沒蹊蹺,難令人信服。
“走水的事,不影響拜堂吧。”端木哲臉色已萬分不耐煩起來。
落云曦淡笑著回答他:“怎么不影響?拜堂是大事,卻在這個骨節眼上發生走水這樣不吉利的事,自然要推后了。”
“就是。”端木奇附和道,“普通人家都避諱的事,何況皇家?”
“呵。”端木哲有些自暴自棄地一笑,“本王現在只是個罪臣,這些不吉,怎么也應不到皇家去!”
“你只是犯了錯而已,并不能更改你是父皇兒子的事實。至少,你現在還掛著哲王的封號。”端木奇道出事實。
落云曦嘴角微彎:“就算你不介意,皇上還介意呢!”
端木哲被他們倆你一句我一句說得心中怒起,一甩袖子,盯住端木奇嘲諷道:“你們倆倒是一唱一和,本王就不知了,這婚事到底是我和曦兒辦呢,還是你和曦兒辦!”
旁邊人聽到這話都是一愣,而后想笑,卻不敢笑。
端木奇表情無辜,看向落云曦:“我倒是想,可惜曦兒不愿意啊!”
“你母后不是最疼你寵你嗎?你既然想,怎么不去向父皇和皇后提一提呢?”端木哲的語氣中難掩忌妒。
端木奇粗聲粗氣地說道:“可是我不愿去為難曦兒,不會不顧曦兒意愿,強行去向父皇要了她。凡是有良知的人,是絕不會做出這種無恥之事的!”
這話可是說得很直接了。
端木哲臉色大變:“你在罵誰?”
端木奇冷笑出聲,眉眼俱沉。
“原來六哥倒會對號入座。”
端木哲臉龐脹紅,漸漸發紫,不安地看向落云曦。
落云曦見他們兄弟倆爭來吵去,眼中升起隱隱的擔憂。
端木奇應該是只身前來溫陽府的,如果端木哲被他激怒了,狗急跳墻,那可就危險了,誰也不知道端木哲在溫陽到底布有多少潛藏的力量!
趁端木哲還沒有開口,她當即推了推端木奇,神情自然地站了起來,說道:“我們去西院看看吧。”
她說完,快步往堂外走去。
眾人一時都未反應過來,便由著一襲大紅嫁裝的新娘子走了出去。
端木哲倒沒有再表現出什么異常情緒來,薄唇輕啟:“走。”
一干官員都跟了出來,直赴西院。
西院的火可不小,遠遠便看到濃煙洶涌直上,不少人拎著水桶,飛快地抬水去滅火。
待他們一行人靠近時,火基本已經滅了,但濃煙一時沒有散去。
端木哲站在西院對面鵝卵石小道的石階上,聽著管家匯報這場大火造成的損失。
其他人站在較遠的柳樹下觀望。
落云曦趁著端木奇和身旁人說話,沖無腸打了個眼色,悄悄退到柳樹后頭。
“沒傷到人吧?”她低聲問。
“放心,我們的人前前后后檢查過了。”無腸伸出右手,緊貼著腰肢,擺出一個“V”字,這也是落云曦愛用的手勢之一。
落云曦“嗯”了一聲,目光投向葬在火海中的西院。
這火是她命暗衛放的,原意就是要阻止今晚的拜堂。
眼看著一天又過去了,她的臉上不禁浮起擔憂,轉頭問無腸:“京城還沒有消息?”
無腸搖了搖頭。
落云曦遙望著天際,腦海中浮出那人的音容笑貌,不由想得有些入神。
“唉喲!”
突然的低呼聲在耳際響起,緊接著便有一股力道朝自己壓來,落云曦本能地側過身子,低頭看時,一道白色身影正朝她撞來。
她這一讓,那人伸手抓來,卻是不偏不倚,直覆她的前胸。落云曦一手隔住,那只手卻已移到她長而繁瑣的裙擺,另一只手有意無意地探向女子最為私密的地方。
落云曦驚怒交加。
如果說剛開始是本能、無意,這一回,卻明顯是擾了!
事情發生得太快,她只來得及看到那人一抬頭時的猥瑣笑容,那人便被無腸自后拎起,拋向十數尺外的草叢了。
“小姐,你受驚了!”他沉聲叫道。
落云曦冷著臉色不語。
站在一起的人多,她只以為是哪個人沒站穩,所以第一時間沒想到會是遇到登徒子,沒及時避開,想到此事她便很后悔。
雖然沒叫人占著便宜,但卻滿心的不舒服。
“曦兒,怎么了?”端木奇聽得這邊動靜,急忙奔來。
他剛才遇到一個自稱是他母家親戚的中年男人,那人嘮嘮叨叨,他已經煩不過了。
“那不是蔡公子嗎?”
“他怎么了?”
蔡公子是溫州知府蔡同兵的嫡子兼獨子,在家千嬌萬寵,在溫陽府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沒有官員不認識。
他們聽到響聲再去看時,蔡公子已經在地上呻吟著半天爬不起來了。
“你這個刁奴!我們家公子只是沒站穩而已,不就碰到了哲王妃的衣裳嗎?你居然下此狠手!”
頓時,一群侍衛將無腸給圍了起來。
他們見無腸穿著低等,心存輕視,欺凌之意溢于言表。
無腸冷冷一笑:“你們家公子?哦,就是那個長著一張人的臉,頂了一顆豬腦袋的公子?居然連我們家小姐的主意也敢打,他活得不耐煩了嗎?”
他簡直就想大笑出聲了。
這蔡公子,真是活膩了!
端木奇聞言又驚又怒,聲音充滿了憤怒,面向落云曦求證:“居然有這樣的事?”
蔡同兵眼見著自己兒子惹了事,臉色微變。
他對這兒子十分了解,一身壞毛病,尤其是好色成性。可是他中年得子,膝下只此一子,還是寶貝一樣地寵著。
只是,今天這死小子可是惹了不好惹的人。
想著,他還是毅然掀起長袍,跪到了端木奇跟前,叫道:“十二皇子,哲王妃,這事一定有誤會。犬子可沒有膽量打哲王妃的主意,他必是酒喝多了,腳步顛,不小心撞到王妃,老臣代他認錯了!”
他說著磕了幾個頭。
“公子是在街上喝酒了,剛剛才過來。”蔡公子的書童趕緊上前解釋,那邊幾個人則扶起了蔡公子。
借著月色,落云曦可清晰地看到他的長相,膚色白凈,典型的書生模樣,但眼睛極小,有些賊眉鼠眼。
她對蔡同兵的印象還不壞,這人敢于為端木哲出頭,可見還是有些正義感的。
蔡同兵是溫陽知府,雖然溫陽地處偏僻,但因為這是他家鄉,他年紀長,自告奮勇回了故鄉,彼時在京都時,連皇帝都尊重他幾分。此刻他卻跪下來磕頭認錯,可見是極有誠心的。
她側頭看向端木奇,準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這么算了。
可還沒開口呢,蔡公子那邊卻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叫,帶著壓迫性的痛苦,瞬間轉移走所有人的注意力。
高大的喬木樹葉投下斑駁的陰影,黑暗中,蔡公子躺在地上打滾,身體直抽搐,嘴里“嗷嗷”慘叫不停。
蔡同兵聽到兒子的慘呼,父子連心,腦中“嗡”地一聲炸開,蒼老的身子不失迅捷地從地上跳了起來。
“博廣!”他吼了一嗓子,踉蹌著直撲過去。
落云曦眼尖地注意到,蔡博廣的兩只手臂軟綿綿的垂在身側,一絲力量都沒有運。
這不合常理。
難道,他的雙臂被折斷了?
剛想到這,蔡同兵的喊聲傳來:“你是誰?”
他急匆匆地將兒子從地上撈到懷里,在侍衛的護佑下,連退了好幾步。
黑暗中,一抹黑色身影走了出來。
他穿著一身便于在夜間行走的黑色緊身衣衫,身姿修長結實,腰板筆挺,端正的臉龐算不得俊俏,但那雙眸子卻散發著冷酷冰霜的眼光,使得他的氣質深沉內斂。
落云曦微張了嘴看向來人。
怎么會是他?
她看了眼端木奇。
這家伙也是半路殺出來的,難道他們是一起的?
豈料,端木奇也是一臉驚愕地看著對面,眼中寫著“不知情”,更是神經質地往四周瞅了幾眼。
九煞在,君瀾風還會遠嗎?
來的這人,正是九煞。
他居高臨下,不屑地用眼角余光掃視了眼蔡博廣,聲音一如以往的冷漠:“不識好歹!”
如果不是聽說他父親——溫陽知府蔡同兵一向寬容大度、心系百姓,是個好知府,膝下又只有這一個寶貝兒子,那么這一回,豈是折了他的雙臂這么簡單?
就應該剁去雙手去喂狗!
顯然,蔡博廣對落云曦那齷齪的舉止被九煞看得一清二楚。
“你是哪家的暗衛?居然下手如此狠毒!我兒子固然行為有錯,可也是酒醉不能自已,怎么也輪不到你來給他用酷刑!”蔡同兵厲聲喝問。
他不認識九煞,見他氣度不凡,心知不是普通人。但他如此待自己兒子,蔡同兵也控制不住怒火了。
九煞淡定地回望他,說道:“酒醉不是借口,只要在溫陽府一打聽,蔡家公子什么品性,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蔡大人,你兒子存的什么想法,你不會不知道吧?”
蔡同兵老臉羞愧難當,卻也不想在一個下人面前丟了身份,死撐著臉面道:“人總有犯錯的時候,但不能一錯定終身!至少他不敢在哲王妃面前耍花樣!”
落云曦皺皺眉,雖然她不愛聽“哲王妃”三個字,可是,目前,她也只能去接受。
“蔡大人,我也不想事情鬧大,這事情真相到底如何,就讓它過去吧。”落云曦出聲說道。
“哲王妃,你認識他?”蔡同兵指著九煞問,“他是你的人?”
落云曦頓了一下,想著先回答他哪一個。
蔡同兵卻是恍然大悟,冷聲說道:“就算想要為主子出頭,他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如此粗暴地對待我兒子,我不能饒過他!至少,也要卸了他的雙臂,我才能咽下這口氣!”
落云曦紅唇微動,手卻被端木奇捉住,捏了一下。
“嗯?”她側頭看向端木奇。
端木奇卻沒有看她,而是聚精會神地盯著九煞。
“來人,上,先把他拿住!”
見落云曦并無反應,似乎是默認了他的做法,蔡同兵立刻精神一振,指揮身后侍衛。
四、五個侍衛一同舉劍沖了上來。
九煞身子動都沒動一下,右袖一揮,巨大的力道揮了出去。
“啪啪啪啪!”幾柄劍被他繳了去,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侍衛們嚇一跳,不敢相信地看著九煞。
這人武藝竟然如此高超嗎?侍衛們壓根兒沒想到第一個回合武器就被人家奪走了!
九煞用腳尖踩住其中一只劍柄,輕一用力,那柄短劍便“嗖嗖”翻著了個跟頭,穩穩落在九煞掌心。
眾人駭然。
“上!”一名侍衛呼喝了一嗓子,空著拳頭便沖了上去。
九煞腳尖一動,身影若蜜蜂穿插飛行在樹影之間,大家眼前一花,再睜大眼去看時,滿地狼籍,唉喲聲不絕于耳。
而那個黑衣男子,卻已經走到他們面前了。
這些官員哪里見過如此霸道的手法,不由得紛紛退了幾步。
“抓住他,將他抓起來!”嘶啞而充滿憤恨的聲音在背后響起。
蔡博廣已然醒了過來,他正躺在一名侍衛的懷抱中,臉色蒼白,咬緊下唇,目光,死死地盯住九煞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