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火熱的氣氛中,表演拉開序幕。
排在慶典前面的通常都是一些常規節目。
例如舞獅、戲曲和雜技。
夏凡在這一點上遵循了慣例。
受邀而來的表演者大多是本地人,并且不少還是第一次登上如此正式的舞臺,緊張感滿溢到可以用肉眼看出來。盡管事先彩排過幾次,可失誤和小瑕疵依舊接連不斷,展現出來的水平遠不及京畿等大城市的專業班子。
特別是他們說話間略帶顫音的語調,在擴音符的作用下被放大得特別明顯,每當這個時候,臺下的群眾都會爆發出轟然笑聲。
不過笑歸笑,熱鬧的氣氛不僅沒有消減,反倒在不斷上漲。
表演者是第一次登臺,觀眾又不何嘗不是第一次參與這般盛大的慶典?公主殿下就坐在不遠處的樓頂,與他們共賞此次演出,光是這經歷本身,便足夠值得說道了。
何況臺上的人有不少鄰里鄉親來捧場,熱鬧才是第一位的,至于表演得怎么樣,反倒不是人們關注的重點。
至少大部分人不是。
“呵,簡直是一場鬧劇!”陳公子拍下手中的茶杯,憤憤的說道。
若說有人不滿,金霞城的幾位公子書生儼然是其中之一。他們自不屑于去和平民百姓爭搶靠近舞臺的位置,而是在廣場邊找了個二層閣樓包下,打開窗戶就能看到廣場中央的表演。
“沒錯,這水平甚至不如我家養的曲藝人。”周圍立刻有人附和道。
“連說個話都結結巴巴,還敢登臺表演,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這并非他們的過錯,慶典又不是這些人籌辦的。我托人查過消息,夏凡乃一介難民出身,能有什么欣賞水平?我猜這次大典之后,公主要對他大失所望了。”
這話引得幾位書生連連點頭。
廣平公主畢竟是皇宮里出來的人,在這方面的見識自然要高得多,第一次面對全城的講話選在跨年之日,顯然對此頗為看重。結果慶典弄成這副樣子,殿下心里不惱火才怪了。
“也不知道周大哥的情況怎么樣了。”胡公子嘆氣道,“若他在這里,應該已經想出新的反擊之策了吧?”
房間里的氣氛為之一凝。
此話讓眾人意識到了一點,自從學堂之戰慘敗、周笙前往上元趕考后,他們再也沒能掀起一絲波瀾。盡管酒會、吟詩會照舊,可大家的心境卻沒辦法回到半年前的模樣。青樓里熟悉的女子越來越少,而金霞城的變化越來越大,唯獨他們……仿佛被世人遺忘了一般,別說受官府之邀參加各種宴會活動了,現在就連讀書人這個名號,都變得司空見慣起來。
以前金霞城想舉行什么典禮,太守大人怎么可能不先派人問問他們的意見?
哪怕最后不采納,禮遇的樣子也得做足的。
“有什么好沮喪的,我們應該為周大才子感到高興才是,而不是想著他能回來!”陳公子皺起眉頭,“他若通過會試,那就是進士,屆時無論是留在京畿還是去外地做官,都算擺脫了這個污穢之地,這才是吾等的目標!”
“陳公子說得對!”
“這里終歸不是讀書人該留的地方。”
就在大家義憤填膺之際,一陣輕快悅耳的樂曲從廣場方向傳來。
正是《陽春白雪》。
這首曲子算是經典之作,眾人也算是耳熟能詳。相較于之前的表演,它明顯要高超許多,彈指間的流轉、琵琶弦的切換都行云流水,整個曲調飽滿流暢,頓時就將慶典的水平提上了一個檔次。
這對他們來說可不是想要看到的事情。
陳公子舉起瞭望鏡,向廣場中央望去——
是兩名未曾見過的女子,彈奏者年紀稍大,姿態沉穩端莊,唱者則明顯年輕許多,看樣子不會超過十四五歲,但腔調卻拿捏得恰到好處,每一句唱詞都充滿青春活力,正如曲子所表現的冬去春來之景一般,有股春風拂面般的舒適感。
這兩人皆是個中好手,他意識到。
看來夏凡把重頭戲藏在了后面。
也不知道他從哪里找來的這等藝姬,簡直令人艷羨。
然而群眾的凡響卻有些平淡,曲終后只有稀稀落落的掌聲,大概是沒能從之前的“鬧騰”中回過神來。
“對牛彈琴。”有人忍不住嘀咕道。
陳公子深以為然。
平心而論,能把一首無數人演繹過的經典曲子演奏到依舊有新鮮感受的地步,這絕不是隨便練習兩下就能做到的事。只有長年累月的積攢,才能將曲中之意一點點呈現出來。
可惜見識寡薄的普通觀眾根本無法欣賞到它的妙處。
這也是公開慶典的難度所在——想要做到雅俗共賞,從來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夏凡若想靠一兩人扭轉局面,無疑是癡人說夢。
這時,一個熟悉的人影走上了舞臺。
“那是……柳姑娘?”胡公子瞪眼道。
“柳如煙——”陳公子冷笑一聲,他早該想到的,此女既然和夏凡暗中勾連,這種時候出來幫忙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琴聲響起。
所有人不由得一愣。
此曲的前奏完全陌生,且不似他們所熟知的任何一首曲樂。單調的琴弦聲來回撥動,且聲響由輕到重,接著陡然銷聲匿跡。就在大家還未反應過來之際,一串由琴、箏和琵琶重疊構成的婉轉曲子,流暢的傳入了眾人的耳朵!
這豈不是分不清誰彈奏得更好了嗎?
但和音帶來的效果遠比獨奏要豐富得多,多層次的弦樂交替出現,瞬間讓這段序曲變得錯落有致,余韻不絕,哪怕是頭一回聽到,眾人也能立刻領悟到這種奏法的強大優勢!
與此同時,柳如煙也張開了口。
“在我的懷里……”
“在你的眼里……”
“那里春風沉醉,那里綠草如茵。”
張公子猛地一震,此曲的填詞居然是……白話?
“哦?這就是傾聽者的歌曲了?”寧婉君挪了挪身子,饒有興趣的微微前傾,“什么嘛,這不是挺好聽的嗎?”
夏凡抽了抽嘴角,“感情殿下是在等著看我笑話么?”
公主忍不住咧嘴道,“如果能瞧見你出糗的樣子,似乎也挺不錯的。”
“喂,這可是你封地的盛大慶典。”
“我不是說了嗎,慶典跟演講本質上并沒有什么不同,重點不在于節目本身,而在于和誰參與。”寧婉君輕松道,“對了,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白雪山湖畔。”夏凡回道。作為籌辦者,他在挑選曲子時可謂煞費苦心,由于熾嗓音的特殊性,他打算從古典曲樂一點點過度到現代歌曲,盡可能減少前后演出的差異性。而這首曲風簡單、旋律又不失優美之感的獨唱歌曲,便從眾多候選中脫穎而出,成了熾登臺前的壓軸節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