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走后,他才有功夫注意到別的事情——例如周邊的環境。
房間不大,桌子、椅子和床鋪都擺在一塊,沒有任何分隔。一般這是窮人才有的做派,稍微講究點的普通人,都不會讓床直接顯露出來,至少也要在床前加塊屏風。
而且比起略顯簡陋的木桌木椅,這張大床就jing致多了,不僅四角掛有粉色的薄紗,床上的被褥也是由真絲織成,顯得柔光順滑。床頭擺著一簇梅花,以及小小的青銅香爐,那醉人的異香顯然就是從爐中散發出來的。
這女子會不會太不小心了點?
如此簡單的把一個陌生男子引到自己入睡的地方休息,她就不擔心后者在屋里做些什么不恰當的事情?
不過一想到兩個獵戶的下場,付祝枝又將自己的心思收斂起來——想什么呢,人家可是妖,就算是女性,那也不是尋常人能對付得了的。這點他在自己妻子身上就已見過,明明一副柔弱的模樣,打井水時來回幾趟氣都不見喘的。
付祝枝來到窗邊,打開紙窗向外張望,莊子里依稀還能見到其他人的身影,有些看似是普通人,有些則跟自己的妻子一樣,是妖。
他們忙碌著手中的活計,有的晾曬衣服,有的懸掛肉干,倒使得這個僻靜陰暗之地充滿了生活的氣息。
也不知道月臺山莊的主人究竟是什么樣的妖。
不過就目前來看,這點和雪兒說得有些偏差——她雖然被抓了回去,但似乎沒有受到太嚴苛的責罰。
“公子,久等了。”
半個時辰后,房門推開,那名狐女再次出現在付祝枝面前。
付祝枝連忙站起身,望向她身后。
可惜他并沒有看到那個魂牽夢縈的身影。
“雪兒呢?”
“主人說了,懲罰還沒結束,她仍在監禁之中,尚不能來見你。”
“監、監禁?”
“就跟你們常說的禁足是一個意思。”狐女將手中的大提籃放在桌上,接著關上房門,“山莊里沒有人能違背主人的意思,所以若你堅持要見的話,只能再等上一段時間。”
“要……等多久?”
“四、五天左右吧,要看主人何時消氣。”
“就不能先看上一眼嗎?”
狐女搖搖頭。
“好吧,我等!”付祝枝咬咬嘴唇,轉身向門外走去——他好不容易到了這里,怎么可能連妻子的面都沒見到就走。
“等下,公子,你這是要去哪?”狐女叫住他道。
“當然是找個地方住下來……”
“你當這里是人類城鎮嗎?還有酒家客棧的?”她掩嘴笑道,“除非你想睡外面凍死,不然就只能睡我這兒了。”
“可你這兒……連間偏房都沒有……”付祝枝一時有些結巴。
“我到時候自會去找友人同住,這點你不必擔心。”
“原來如此,那真是麻煩姑娘了。”書生頓時感激不已,為一個萍水相逢的人做到這地步,此女子果然妖不可貌相。
“先吃點東西吧。我猜你也餓了。”狐女掀開籃子,里面放著的是一大盤菜肴,有肉有蔬果,還有一壺酒。
這話倒不假,趕了一天的山路后,他早已是饑腸轆轆,前胸貼后背了。只是心中一直掛念妻子,焦慮不安,忽略了這股餓意,現在確定妻子下落后,身體的饑餓與疲憊都涌了上來。
“那……小生恭敬不如從命了。”付祝枝深深向狐女鞠了一躬,隨后在桌前坐了下來。“對了,我還不知道姑娘你的名字……”
“我叫幽蘭,是狐妖哦。”
果然,從她的耳朵就可以看出來。“那雪兒呢……”
“你跟她都結為連理了,就沒看過她的真身嗎?”幽蘭斜眼道,“她是兔妖來著。”
原來如此,怪不得她始終不想告訴自己這點。
大概是覺得兔子既呆笨又柔弱吧。
真是的……他明明就不會在乎雪兒的身份。
兩人就這樣邊吃邊聊,時間過得飛快,當酒飽飯足時,窗外最后一絲陽光也隨之消失,夜幕籠罩了這個僻靜的谷地。
從狐女口中,付祝枝知道了不少關于妻子的往事,也對月臺山莊有了些許認識,不過唯獨月臺山莊的主人,對方卻一口都沒有提及,似乎并不想透露有關主人的消息。
聊著聊著,付祝枝忽然注意到,幽蘭的目光停留在了自己的腳上。
“怎么了?”
“你的鞋子都濕了,怎么不脫下來?”
這個問題讓書生一愣。
一路走來,雙腳確實又疼又癢,哪怕到達山莊后都一直忍著。
但當著恩人的面脫鞋,未免也太失禮了點。
但幽蘭已經走過來,一把將他拉起,帶著他坐到了床榻邊。
“姑、姑娘?”
“叫我的名字就好。”幽蘭低下身子,親手幫他脫去布鞋,似乎絲毫不顧及它有多臟一般。
接著是又潮又臭的襪子。
她依舊用芊芊雙手剝下,并整理好放到一邊,然后從腰間摸出一塊手牌,仔細擦拭著他的雙腳,連指縫也沒有放過。“山里濕氣重,保證手腳干燥是最重要的事情,不然很容易患上病癥,脫皮腐壞。”
從上望下俯視,付祝枝能看到狐女長長的睫毛,專注的眼神,以及姣好的身材。
真的有女子會做到這個地步嗎?
望著對方低眉順眼的模樣,書生不禁感到有些口干舌燥。
“怎么了,還有哪里不舒服嗎?”幽蘭抬起頭來,紅唇微微張開。
付祝枝只覺得腦子里轟然一響,“我……”
“你累了。焦慮這么多天,也積攢了不少壓力吧。”
她的手輕輕拂過腳背,順著腿干一路向上,“如果你想放松一番,我也可以幫你。”
“怎、怎么幫?”
“你躺下就行,什么都不用想,會很舒服的。”
狐女的聲音仿佛直接在耳邊響起,讓人有種說不出的沖動。
付祝枝感到那雙手已經攀上他的胸膛,接著是頸脖、臉頰……細長的指尖在皮膚上刮動,簡直舒適到了心里。
他的外套被悄無聲息地脫了下來。
沒錯……就這樣躺下去,像她說的那樣,好好放松一下,明天再去想雪兒的事情……
等等,付祝枝一怔,不對,自己不是為妻子而來嗎?
怎么能和一個陌生女子如此貼近?
剎那間,他驚出了一聲冷汗!幾乎是下意識的,他彈起身來,將已經緊靠在一起的狐女推開,“抱、抱歉,姑娘……我還是再找個地方睡吧!”
也就在這瞬息,房子、床鋪和紅帳都消失了,付祝枝驚訝的發現,自己正坐在一個樹洞之中,原本是床的東西,成了一座普通的木臺。周邊有篝火在熊熊燃燒,而火堆旁則站著密密麻麻一片人影,少說也有近百人。
他們都一語不發的望著自己,眼中盡是麻木與冷漠。
“幽姑娘,這是——”
“你何必如此,將美夢做到底不好么?”幽蘭的溫柔盡失,語氣中不乏惱怒與不耐,面容更是掛上了一層寒霜,短短片刻竟似是換了個人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