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狂妄了!”玉衡使忍不住拍案而起,雖說七星正處于極為不利的局面,而談判本身也是坐地起價就地還錢的過程,但這種“砍價”方式她還是頭一次遇到。解散七星?那跟徹底敗亡有什么區別?
“請閣下注意自己的措辭。”乾正色警告道。
“你接下來是不是想說,這跟敗亡又有什么區別?”夏凡倒沒在意她的反應,他的語氣平靜得讓楚璞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區別就在于,前者你們有機會融入新時代,再不濟也能保存性命,而后者的結果就很難預料了。”
楚璞臉色一時紅,一時白,她來之前就考慮過許多預案,甚至只要能保下徐國,其他地盤都可以讓給對方。畢竟天庭還在七星手中,若能換取寶貴的一兩年休戰時間,一切說不定還有轉機。按照啟國的胃口,想一次性吃下六國也不太可能,因此雙方達成協議的概率并不低。
然而所有預案里都沒有這樣的情況。
那就是啟國并不在意領地的多寡,他們只想讓七星消失。
“我問你,七星成立旳目的是什么?”夏凡忽然話鋒一轉。
“呃……”玉衡使微微一愣,下意識回道,“為了取代腐朽王權,創造一個由感氣者引領的時代……”
“并最終消滅邪祟的威脅,讓所有人都能享受到方術帶來的成果。”夏凡接話道,“之前我也聽寧千世這么說過,看來你們的綱領依舊如此。那么問題來了,啟國和七星的感氣者誰更多?”
玉衡使咬了咬嘴唇。
雙方交戰至今,啟國的覺醒率早已不是秘密。人人都能覺醒這種近乎天方夜譚的臆想,在這邊已漸漸成為現實。此刻位于最前線的jing銳部隊,幾乎清一色的感氣者,他們在能力上可能遠不如鎮守乃至百刃,可配備上那種震術弩槍和震術大炮,情況就完全顛倒過來。
事實上也正是這批人的出現,徹底壓垮了七星。
面對百倍、千倍于自身的感氣者,正面戰場怎么打都是潰敗。
徐國也不是沒有努力過。他們從啟國偷運回各種教材,創辦普及學堂,試圖效仿對手的做法。但真正實行起來,七星各部才意識到這有多難——它需要大量能夠理解教材的教師,以及近乎無底洞般的先期投入。若是要求所有適齡兒童都進入學堂,整個國庫都會被掏個一干二凈。
可一直到此刻,七星依舊只能在永定城內展開有限規模的普及教育。覺醒率近兩年確實有所提升,但比起啟國給予的壓力依舊是杯水車薪。
這也是困擾楚璞的一大不解之謎。
因為按照同樣的開銷來計算,啟國在教育上的投入差不多是七星全區域稅收的三十倍!她無論如何都想象不出來,這么多錢對手到底是怎樣變出來的。
“今年冬季的新登記感氣者已超過十五萬,這恐怕比七星歷代所有方士加起來還多吧?”夏凡不緊不慢的說道,“天下間從來就沒有多數服從少數一說,要論感氣者引領的時代,我方才是當仁不讓的代表。至于消除邪祟,把方術成果普及給世人,我們都要比七星做得更好。既然如此,七星還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嗎?如果你們想要實現綱領定下的目標,那它現在已經成了現實。更進一步說,對抗啟國,就是在對抗你們的初衷、對抗你們過去的自己。”
楚璞啞口無言。
她是天賦卓絕的感氣者,是玉衡使仙術的繼承人,卻不算一個“合格”的談判者。在事實面前,她實在沒辦法厚著臉皮無視這些質問。
冥思苦想片刻后,楚璞才硬著頭皮道,“就算您說得都對,可統合天下生靈談何容易?這世界上可不只有大陸一地而已,海外西極、南端沙海,乃至一些我們從未涉足過的險惡之地,都有生靈存在。您難道還能把他們都納入自己的統治之下不成?”
哪怕是永朝的君王都說不出這等大話吧?
然而夏凡的反應再一次震驚了她。
“你說得沒錯,啟國統合的目標自然也包括他們。我再重復一遍,不管是七星也好、西極也罷,都會歸于一方治下。”他坦然道,“在這個過程中,啟國與七星的戰爭,不過是一個必然環節而已。”
“荒謬!”楚璞連連搖頭,這家伙明明看起來也就跟自己差不多大,怎么說起話來如此不著邊際?人心不足蛇吞象,他難道就不怕妄言招來反噬嗎?要知道啟國的實際統治者仍是寧婉君陛下,而上位者通常是不會那么樂于看到下屬過于展露鋒芒的。
“你覺得荒謬,是因為你從未往外張望過。”夏凡輕嘆口氣,“你的想法、方術、認知全被限制在七星樞密府這小小的方寸間,或許你已做出決定,要為樞密府奉獻出自己的一切,可那并不代表你就是正確的。”
“您想說什么?貴方代表著大義么?”
“我只想說一個事實。”夏凡聳聳肩,“要不你在上元城待上一段時間好了。到時候你就會明白,我并不是在故作夸張——如今的啟國,的確有能力做到這一點。”
楚璞緩緩坐了回去。
她也沒想著求和當天就能有結果。
按照天啟軍的推進速度,徐國應該還能堅持半年左右。說服不了夏凡,不代表改變不了啟國上層的想法。何況她聽聞有不少老熟人也在上元,并且他們都被委以重任,撐起了新啟國半壁江山。若是能讓他們多為七星求情兩句,說不定事情仍有轉機。
“我知道了。”楚璞沉聲道,“貴方應該不會禁錮我的自由吧?”
“那倒不至于。只要提前報備行蹤,出門時有我方人員陪同,事務局原則上不會干涉你的行動。”夏凡點點頭,“另外你雖貴為玉衡使,但也應該明白,玉衡使的仙術已不是什么秘密,我們有能力在戰場上反制它的繼承者一次,就有能力在這里反制它的第二次。”
“您放心,我一心想要求和,并無任何挑釁貴方之意。”
“這樣最好。”夏凡轉頭望向公輸風,“那么我就讓接應你的公輸公子,來擔當使團的陪同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