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李昌,和三皇子李昊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比起其余皇子來,自然親近得多。
李昌比李昊小了六歲,今年才十歲。
李昊高大英俊,氣度奪人。李昌身量還未長開,個頭才至李昊的胸口。
他生得又白又胖,穿著明黃色的皇子服,就如一個圓溜溜的肉團子。一雙眼被臉上的肉擠成了一條縫。
相貌倒是不算丑,不過,和俊俏也扯不上半分關系就是了。
單看臉,實在看不出李昌竟是李昊一母同胞的親弟弟。
李昊紅著眼,拉住李昊的衣袖:“三哥!母妃著了夢靨!見了我就像見了惡鬼一樣,不停地尖叫,忽然就昏厥了過去,到現在還沒醒。”
“我好害怕。”
十歲的半大孩童,遇到了驚懼害怕的事,習慣性地往兄長的身邊躲。
很顯然,李昌是被親娘嚇到了。
李昊神色一緩,低聲哄道:“別怕,我去看看母妃怎么樣了。”
李昌點點頭,攥著李昊衣袖的手卻不肯松開。抽抽搭搭地說道:“三哥,我和你一起去。”
李昊好氣又好笑,想抽回衣袖,看著胞弟哭得紅通通的臉,心里一軟,便隨了他。
永嘉帝有五子兩女,喬皇后所出的慧安公主和二皇子皆是嫡出,身份也最矜貴。
庶出的大皇子和靜安公主,生母是孟貴妃。孟貴妃出身將門,孟家跟著永嘉帝打天下,有從龍之功,戰功赫赫,被封為廣平侯。
二皇子的外祖父是大魏首輔,文官之首。如果在太平盛世,有這樣的外家,誰也撼動不了二皇子的地位。
奈何生逢亂世,廣平侯府枝大根深。手握重兵追隨天子打仗的武將,分量自然比文官重得多。永嘉帝對大皇子的偏愛,也不算稀奇。
四皇子出身同樣不高。不過,四皇子生母秦妃是永嘉帝的姨表妹。宮中趙太后,對秦妃處處照拂。
有趙太后撐腰,四皇子雖不是最受寵的,也無人敢欺辱半分。
李昊兄弟兩個,就很悲催了。
他們的生母蘇氏,說出身低微,都算抬舉了。
蘇氏當年是舞姬,一場酒宴后,被送到了尚且年輕的李家家主李垣的床榻上。蘇氏肚皮爭氣,只侍寢一次就有了身孕。
十月懷胎,蘇氏生下了兒子李昊。母憑子貴,蘇氏在李家內宅終于有了名分,被抬為妾室。
蘇氏出身舞姬的事,人盡皆知。便連得些臉面的李家世仆,蘇氏也得揚著笑臉示好。
蘇氏生得嬌柔貌美,楚楚動人,在內宅也有些寵愛。過了六年,又生了李昌。
后來,李垣舉旗謀逆,自立新朝。原配喬氏被冊封為皇后,心尖上的側妃孟氏被封了貴妃,姨家表妹秦氏封了妃位。
輪到蘇氏這兒,既無得力的娘家,出身又卑賤,永嘉帝隨手就封了昭容之位。
從一個卑賤的歌姬,到宮中昭容娘娘,生了兩個皇子。一輩子的尊榮富貴都有了。在別人看來,蘇昭容也算人生贏家了。
蘇昭容在人前笑意盈盈,私底下時常哀戚落淚:“都是我這個親娘不中用,連累你們兄弟兩個也跟著丟了臉面。”
“大皇子生母是貴妃,二皇子是皇后所出。便是四皇子,親娘也是正經的妃子。輪到你們兄弟兩個,親娘卻是昭容。宮里一個個的嘴上不說,私下里不知要怎么取笑你們。”
“都怪我……”
李昌年少不懂事,這些哭訴,都落進了李昊的耳中。
李昊心中酸楚,少不得要安撫哭哭啼啼的蘇昭容,對親娘愈發孝順。
照顧年幼的胞弟李昌,也成了李昊義不容辭的責任。
李昌對兄長也格外地依賴,攥著李昊的手,一同進了寢室。
昏厥不醒的蘇昭容,面色慘白地躺在床榻上。
或許是心有靈犀,李昊一走到床榻邊,蘇昭容便醒了,顫顫巍巍地睜了眼,李昊年少俊美的臉孔頓時引入眼簾。
蘇昭容全身一震,繼而顫抖個不停。
她的目光緊緊地盯著李昊,淚珠成串地往下落,泣不成聲:“阿昊……真的是你……你怎么又活過來了……”
年過三旬的蘇昭容,柳眉細長,黑眸盈盈,嬌弱美麗,楚楚動人。此時滿面淚水,愈發令人憐惜。
李昊是個孝順兒子,見不得親娘這般痛哭。
他坐到床榻邊,握住蘇昭容的手,輕聲安撫道:“母親是不是又做噩夢了?怎么盡說些傻話。什么又活過來了,兒子一直好端端的。”
蘇昭容一直因位分低未能封妃耿耿于懷,平日里聽不得昭容這兩個字。
怡華宮里的宮女們,都稱呼蘇娘娘。李昊也只叫一聲母親。
蘇昭容怔怔地看著兒子,淚如雨下。她用盡全力,抓住李昊的手。所有話都梗在喉嚨處,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長長的指甲刺入皮肉,有些刺痛。
李昊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任由親娘抓著自己的手。
他的另一只手,被李昌緊緊地攥著。
后宮妃嬪都是父皇的女人,七個兒女都是父皇的血脈。他們母子三個,在宮中處境并不美妙。
對他而言,這世上,最親的人便是親娘和胞弟。
親娘唯一能依靠的,只有他。
胞弟最信任倚仗的,也只有他。
蘇昭容哭了半個多時辰,一雙眼都哭腫了,激烈的情緒總算慢慢平復。也直到此刻,她才驚覺李昊的手背上滿是血痕。
蘇昭容松開兒子的手,目中含淚:“我將你手背抓破了,你怎么也不吭聲。”
李昊看也沒看手背,笑著安慰道:“兒子皮糙肉厚,這點小傷無妨。母親現在感覺如何了?”
李昌從李昊的背后探出一顆胖乎乎的腦袋,小聲說著:“母親,你胸口還疼不疼?”
一提胸口,蘇昭容不知想起了什么,臉孔驟然煞白,全身不受控制地哆嗦了起來。
李昊皺了皺眉,頭也不回地吩咐:“來人,去請太醫來。”
“不,不用太醫。”蘇昭容一邊全身哆嗦著,一邊再次用力抓緊了李昊的手:“阿昌,你先出去。我有話和你兄長單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