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閣發的明旨,在五日后到了軍中。
這十幾日,四皇子已經主動擔起了主將的責任。而且和民匪打了兩仗,吃了一場敗仗,還有一場慘勝。軍中傷亡不少。
不管如何,到底頂住了壓力,安穩住了軍心。
前來宣旨的是兵部郎中。這位郎中姓趙,是濮陽侯的族人。平日和四皇子有來往,頗有些私交。內閣特意點趙郎中來宣旨,也有安撫四皇子之意。
趙郎中宣讀完旨意后,一臉憔悴兩眼發紅的四皇子拱手接了旨。這半個月來,他沒一日好吃好睡過,千鈞壓力在肩,憔悴消瘦都是難免。
四皇子倒是有些擔當,并未退縮。關鍵時候,到底還是頂住了。
趙郎中低聲安撫道:“四皇子殿下以安撫軍心為上,打仗的事,只管派軍中武將前去,一定要愛惜保重自身。”
四皇子打起精神應下:“放心,我知道自己的斤兩,不會白白去送死。”
頗有些自嘲的勇氣和幽默。
趙郎中見四皇子還算清醒理智,也稍稍松了口氣:“殿下放心,朝中定不會缺了軍糧。臣趕著來宣旨,后面有一個月的軍糧已經在途中。不出五日,就能到了。”
打仗時候最重要的就是糧草。將士們填飽了肚子,才有力氣打仗。
四皇子點點頭,忍不住問了一句:“宮中沒鬧出什么事來吧!”
趙郎中不愧是趙家人,和秦妃年齡相若,也算是一同長大的。一聽就知道四皇子在問什么,咳嗽一聲應道:“聽說秦妃娘娘深明大義,親自勸慰安撫太后娘娘。”
這還是他親娘嗎?
以他對親娘的了解,不應該是沖去椒房殿哀求喬皇后召他回京嗎?什么時候變得這般深明大義了?
四皇子心念電轉,口中笑道:“如此就好。”
然后,四皇子召來軍中所有武將。趙郎中當著眾武將的面,將旨意再次宣讀了一遍。一眾武將也沒什么異議或不滿。
反正,四皇子已經做了半個多月的主將,說話行事稚嫩些不要緊,重要的是身份尊貴,壓得住眾武將。
四皇子目光掠過一眾武將,誠懇地說道:“我不懂軍事,打仗平亂一事,還得靠你們。你們也只管放心,立下的戰功,我一筆筆都給你們記著。日后大勝歸京,我親自替你們請功。”
有這樣的主將,也是武將們的福氣了。
武將們一個個拍著胸脯,慷慨激昂地表了一番忠心。
趙郎中看在眼里,心里暗暗點頭。
戰場最能鍛煉人。往日養尊處優笑嘻嘻愛耍嘴皮的四皇子,如今倒是有模有樣了。這個主將,倒也做得。
趙郎中走后,四皇子接到了宮中的家書。
喬皇后那一封,中規中矩,以嫡母的身份贊許鼓勵了他的所作所為。并鼓勵他繼續為大魏出力。
四皇子看了這樣的信,心里沒什么波瀾。嫡母對他們這些庶子算不得特別好,卻也不錯了。
咦?二嫂竟然也給他寫信了!
四皇子好奇地拆開薄薄的信封,一行字頓時引入眼簾。
好好做你的主將,穩定軍心。打仗的事,讓武將去。
果然很有二嫂的風范氣度。
四皇子最后拆開的,是親娘秦妃的家書。
這封信就寫得格外長了,一共六頁。前三頁是哭訴自己的無能為力和對陸明玉的惱怒指責,后三頁是叮囑他一定要保住自己的性命。關鍵時候,先扔下軍隊跑回京城再說。
果然是他親娘,還是這么淺薄無知,一派私心。
也不想想,他要是私逃回京,會有什么樣的后果。做出這等為人不齒的事情來,他以后還有什么臉面見人?更何況,這關乎著三萬士兵和數萬黎民百姓。
兄弟們勾心斗角是一回事,到了這等時候,豈能毫無擔當?
四皇子長嘆一聲,將親娘的信收起來,最后看了趙瑜的來信。
趙瑜的來信同樣很厚實,整整八頁紙。前四頁傾訴離別相思之情,后四頁慷慨激昂,讓他好好領兵打仗。如果他死了,她就上吊陪他共赴黃泉,到地下繼續做夫妻。
果然是他相中的媳婦,雖然笨了些,一顆心里只有他。
四皇子心里熱乎乎的,將趙瑜的信塞進懷中。倒頭先睡一覺。這半個多月來,還是第一次睡得這般安穩。
十日后,燕國邊境。
大魏軍營駐扎在山下,背靠山脈,易守難攻。且附近有河,方便取水。
在外行軍打仗,沒辦法講究吃穿住用。
便是軍中主將,也住著軍帳。最多是比普通的軍帳大一些。一日三餐和將士同食,添一兩個肉菜罷了。
太子李景住在滎陽軍的軍營里,三皇子李昊住在趙家軍的軍營里。
兩軍的軍營相隔二十幾里地,相互守望,快馬疾馳,也就是半個時辰的事。這邊燒火,那邊都能看見。
李景這等清俊儒雅的人,進了軍營后,也有了幾分軍中糙漢的模樣。頭發長了無暇修整,下巴上冒出了短短的胡茬,走路越來越快,說話聲音越來越響,吃饅頭要吃三個以上諸如此類。
如果陸明玉出現在這里,一定會驚訝自家夫婿變了個模樣。
這幾日暫時沒打仗,鄭重和陸非有了閑空,時常聚在李景身邊。
對著連襟和舅兄,李景毫無太子架勢,平易隨和,言笑無忌。
“……離京城那么遠,軍情消息傳遞不便,一來一回就是一個月。”李景笑嘆:“領兵打仗,靠的都是主將。怪不得有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之說。”
太子軍帳里,三人圍著矮幾坐著,桌子上放了幾盤菜肴。
也沒什么精美的好菜,軍中伙頭兵廚藝有限,特意開小灶炒出來的,也只普通尋常。除了四道素菜,還有一盤紅燒肉和一大碗糖醋排骨,這就算是加餐了。
軍中不能飲酒。李景便令人沏了一壺茶。
三人各自一杯清茶對飲,吃吃喝喝說說閑話,倒也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