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權拐過一個彎角,在門外頓了頓,然后才提步走進入飯廳。
他烏黑的冷目直視著坐在正前方的承震天,滾滾恨意頓時翻涌上來。
隨著鬼權的腳步,承震天只是半瞇著眼看著來人的臉,俊美卻不失英氣,長眉似雪,冷眸如霜,一身黑色的勁裝將他較好的身材體現出來,寬肩窄腰,身材細長,看來是練過武的。
他站定在一側,顧盼了承淺一眼,隨后便恭敬地弓腰抱拳,“晚輩鬼權,拜見承門主。”
不知為何,承震天總是覺得這孩子,充滿了殺氣。
那雙下抑的桃花眼中,更是有著滾滾的恨意。
是他看錯了嗎?
承震天有些迷惑,二人互相對視著,而鬼權一直保持著抱拳的姿勢,從未有一點改變。直到承淺佯裝輕咳了一聲,承震天才回過神來。“鬼公子客氣了,還沒用過晚飯吧?不如坐下一起用吧。”
他一說完,就有一名侍衛走到了承震天的右側,將椅子拉出來。
鬼權輕輕一拜,“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他饒有禮貌地坐在了椅子上,隨后以禮凈手。凈了手后,餐具已經擺在了面前,均是上好的青瓷,銀箸正擺在筷架上,反著淡淡的冷光。一道火熱的視線從對面射來,他下意識地抬頭,只見承淺笑瞇瞇地看著他,然后輕輕地遞了個眼神過來,示意他可以吃飯。
“鬼公子不必拘謹,你是小女的朋友,自然就是我的晚輩。”承震天說完,就捧起碗,小吃了兩口。
他心中想笑,可卻不能表現的太過虛假,只得輕輕頷首,烏黑的眼眸將他的睿智全部隱藏其中,讓人看不出他此時的心思。“那晚輩就不客氣了。”
鬼權來了,她反的食欲反而好了起來。
將湯盛了一碗,然后放到鬼權面前。“芋絲湯,很好喝的,你嘗嘗,這是劉媽的手藝。”見他小心拿了羹匙,仔細地品位著湯汁,她又補充道:“我爹非門中劉姑姑的手藝不食,非出自于姑姑親手所織不衣,非...”
“小淺!”帶有警告的聲音突然傳了出來。
承淺的身子猛地一抖,手中的銀箸已經脫手,一根銀箸掉在了桌面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承震天有些不悅,小淺處理事時,手段到是可以得到他的認同,可對待男人的方法,卻是讓他擔心。他心中暗地里長嘆一聲,隨后放低了聲音道:“我吃飽了,你們多吃些。”說罷,撂下碗筷。
一邊的老胡送來香茗,承震天接過,輕輕綴飲幾口。
飯廳內縈繞著淡淡的馨香,吸入鼻間,讓鬼權更加清醒,他稍稍用力地捏緊了手中的銀箸,將方才承淺說過的話都記在腦中。
她將手中剩下的筷子放在了桌面上,然后恭敬地道:“爹,女兒知錯了。”她不該把爹的一些私事說出來。爹不吃別人做的飯食是因為江湖險惡,誰知道做菜的人會在里面下什么毒?
承震天看了微微垂著頭的承淺,心中百感交集,最后才責怪似的瞥了她一眼,“知道錯就好。”他的話沒再繼續下去,而是去看了看已經撂下碗筷的鬼權。“門中膳食清淡,不合鬼公子的胃口嗎?”
“門中飯食清淡,卻符合五行之道,這些膳食搭配均勻,對身體有益處,沒害處。況且晚輩平日里的飯量就小,所以這一碗米粥下去,已經飽了。”
“爹,鬼權飯量很小的,給他送膳的侍衛們都說了,鬼權喜歡吃冷蝦,喜歡吃辣椒炒土豆片,還喜歡吃...”
“那爹爹喜歡吃什么,你可知道?”承震天問道。
她立刻閉了嘴,然后小心地搖了搖頭,抱怨道:“爹爹一日三餐,沒有要事的話均會定點定量,每日的菜樣都吃上兩口,女兒猜不出爹爹喜歡吃什么,不喜歡吃什么。”看了這么多年,她真就不知道他喜歡吃什么。知道鬼權喜歡吃冷蝦是因為他把冷蝦都吃光了,知道他愛吃辣椒炒土豆片這樣最普通的家常菜,是因為他自己向侍衛要求過,下次加這個菜。
這些她都知道...
承震天一捋胡子,爽朗地笑了幾聲。“小淺啊,你還是未曾注意過爹爹...”
鬼權冷冽的目光落在桌上的幾碟小菜上,然后似笑非笑地道:“晚輩知道。”
聞言,父女倆一同看向鬼權。見成功地吸引了承震天的注意力后,他凝聲道:“承門主應該是喜歡這道紅油肚絲吧?”
承淺不知怎么回事,可承震天的臉到是立刻肅穆起來,轉瞬間,肅穆的臉又變得和藹起來,似乎還有著幾分高興,爽朗的笑聲傳來。“好...好眼力。”說罷,他站起身,然后對鬼權道:“以后別叫老夫承門主了,你和小淺年紀差不多,就叫老夫承叔叔吧!”
承淺抬頭看著承震天,只見承震天眨了眨眼,面帶微笑。
好像是鬼權得到了他的認同一般。
“送承叔叔!”鬼權站起身,抱拳在胸前。
承震天已經走出了幾步,不由地回頭看了眼鬼權,滿意地點了點頭,爽朗的笑聲一直伴隨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見。
鬼權看了眼愣著神的承淺,再次坐了下來。“小淺,你沒吃兩口,在吃一點吧。”
她愣了愣,看了眼面前只喝了一半的粥。“鬼權,剛才是怎么回事,我爹可從來沒讓誰稱他為‘承叔叔’!”不多不少,二十三年了,印象中可從來沒人叫過承震天‘承叔叔’。“還有,你怎么知道我爹喜歡吃紅油肚絲的?”
說到此處,鬼權回憶了下剛才的情形,然后給她解釋道:“承叔叔的筷子幾次放到了紅油肚絲上,可又猶豫著拿走了,只吃了少量的紅油肚絲。”他眼睛一轉,冰冷的面孔上浮現開一點點的笑意,如春季里就要開化的冰一般,涼絲絲的。“我看你爹氣色不太好,明顯是肝火旺盛,面色浮紅。他的筷子幾次放到了紅油肚絲上,又挪開,明顯是喜歡這道菜,又不敢吃。你爹這么注意保養,所以只能忍痛割愛了。”
她愣了愣,眨了眨眼,然后緩緩點頭。“好像是這么個道理。”
鬼權隨之而笑,眼中的恨意,卻未被承淺捕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