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毅已經從眾多長官臉上看到了輕蔑與生氣,他不知道長官們這是為什么,但還是如實回答:
“報告長官,二區隊完全遵循校本部要求的計劃任務和戰地條例,事先沒有接到長官們視察陣地的通知,沒有全體集合列隊迎接長官們的到來,敬請原諒!全體學員七十五人均在自己的陣地上,除本人以及剛換崗下來的十八名學員之外,其余學員均堅守崗位。報告完畢!”
李濟深聽了微微一驚,再次打量了一下陣地,回頭看到安毅臉上沒有一絲的內疚和驚慌,他頓時猶豫了。
可政治部副主任熊雄先是受到余教官的錯誤匯報影響,現在又看到遍地衰草,根本就沒有人影,眼前的安毅還如此大言不慚振振有詞,讓他心里非常憤怒,勃然道:“安毅,你罔顧軍法不尊條例,花言巧語欺騙官長,你可知我黃埔軍法如山?”
安毅愣住了,看看熊雄又看看李濟深:“這……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
李濟深果斷舉起手,制止所有人再說話,嚴厲地盯著安毅大聲命令:“安毅聽令!”
“學生在!”
“立刻吹響緊急集合哨!”
“是!”
安毅轉向不知所措的張天彝大聲下令:“張天彝聽令,吹緊急集合哨!”
“是——嘟——”
尖利悠長的哨聲響起,隨之出現的一幕幕讓一群高級官長、隨行副官和警衛排官兵看得目瞪口呆:
一個個足以亂真的偽裝網被迅速掀開,一個個全副武裝的矯健身影從植被下冒出來迅速集結。
讓嚴重和李濟深大吃一驚的是,除了大家看到的陣地西側固定哨之外,東側的一排竹梢也緩緩倒了下來,矮個子哨兵從兩米高帶竹葉遮陽頂棚的固定哨位飛身而下,平穩地落地之后飛快跑向集結點,更讓這群官長們難以相信的是,一個全身披掛偽裝網樣子就像一叢草的暗哨,竟然在他們站立的堤岸下抖落一身的泥土,跳上堤岸幾個大步跑到隊伍中間,三個小組長迅速集結自己的隊伍,發出一聲聲命令,三組學員報數的洪亮聲音絡繹不絕:“一、二、三……”
報數完畢,安毅轉身跑到李濟深面前三米之處立正:“報告長官,工兵大隊二區隊集合完畢,應到七十五人,實到七十五人,報告完畢!請長官訓示!代理區隊長安毅!”
李濟深臉上滿是欣慰的笑容,其他官長或是驚訝或是沉思,表情不一。
風塵仆仆的工兵顧問互林從戰壕上掀起偽裝的那一刻起,就被自己的學生們感動得說不出話來,他情不自禁獨自跑進草叢,拉起一張張綁滿衰草、麻皮和喬木葉的漁網大聲叫好,“難以想象”、“不可思議”等等詞語從他嘴里不停發出,最后他越過沙包跳入戰壕,一面走一面看,最后越走越快,穿越他教材上記載的那條“之”字形戰壕跳上山體上的偽裝網,快速登上山包頂部,對江堤上的安毅大聲喊道:“安毅,你是個天才——”
半小時后,全身沾上草屑塵土,馬靴上沾滿泥巴的官長們滿意而又驚喜地走出戰壕東入口,一路上擔任解說和評價這個陣地的互林滿臉都是喜悅,除了部分地段的深度和防炮掩體的構筑存在一些操作上的問題外,互林非常滿意,竟然當著所有官長的面大聲宣布:
“我要更改我的教學計劃,這隊學員已經沒有必要再學習前面的初級教材了,那無異于浪費他們的青春!”
官長們回到二區隊七十五人的隊列前,用飽含贊許、欣賞、驚訝、關懷的目光掃視每一張年輕自豪的臉。
熊雄歉意地看著隊伍排頭臉無表情的安毅,略微遲疑,便邁步過去輕輕拍了拍安毅的肩膀,低聲對安毅說道:
“對不起,我偏聽下屬報告,錯怪你了,安毅,你很優秀!”
“謝謝長官鼓勵!”
安毅也低聲回答,長官們走進戰壕的時候他已經反應過來,知道肯定是有人背后使壞。
李濟深來到安毅身邊,靜靜地看著這張英俊的笑臉:“你總是出人意表,我很欣慰,記得繼續發揚!”
“是!”
李濟深回到隊伍正前方掃視每一張臉,用他那有力簡潔的習慣語氣大聲說道:“今天,我和諸位官長前來突擊檢查,非常滿意!你們用實際行動證明了你們的能力,證明了你們的自主性和強烈的進取心,在短短十天之內完成這么大的工作量,很了不起,不愧為本屆的標兵集體!回去之后,我們將對你們的優秀表現進行評判,并給予你們應得的獎勵!”
“立正!敬禮!”
安毅看到官長們要走立刻傳令,官長們滿意地離去。
走到平坦之處,嚴重幾個大步趕上李濟深低聲說道:“任公(李濟深字任潮),能否把安毅調到我麾下來?任公知道我部馬上就要擴編了,我的工兵營長還沒著落呢。”
李濟深微微一笑:“那也得等到他畢業吧?何況,這事兒你還得去找校長,這樣的人才我一個人說了不算啊!哈哈!”
“唉,到時候哪里還有我的份兒啊……”嚴重嘆了口氣,回頭望了一眼,看到安毅仍筆直地站在隊伍前面,目送自己一行離開。
汽船駛向下游變得越來越小,弟兄們這才興奮地大叫起來,相互捶胸擂肚,開心暢笑,誰也沒想到會出現這樣的驚喜,自己的能力得到證明,自己的付出得到認可,估計還有一筆不菲的獎金,怎么不讓弟兄們欣喜若狂?
張天彝走到安毅身邊低聲問道:“還看什么,船都走遠了。”
安毅點點頭:“真沒想到這么多長官突然到來,看來以后得多個心眼才行啊。”
“怎么,還在想誰在背后搗鬼?放心吧,搗鬼的人這下恐怕無法收場了,這么多長官興師動眾親自到來,還有俄國顧問,就是想把這事化小都不行,李副校長訓話時雖然說是突擊檢查,可想想一群長官剛上岸時那副興師問罪的樣子,我就猜得到他老人家是顧全大局,給某個人面子,不過以他那耿直嚴謹的性格推斷,恐怕一回去就要發火了。”
張天彝的腦子遠比他粗獷的外表細膩得多。
安毅笑著說道:“這事過去就算了,不說了。不過,我很懷疑你這個輸得差點兒當內褲的家伙,回去之后是否會偷我的煙抽?”
張天彝毫不在乎:“哈哈!沒錢有什么關系?老子跟定你了,你上哪兒我就上哪兒,整天吃香的喝辣的,放眼黃埔乃至全軍,誰有這么滋潤的日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