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張的準備之后不知不覺到了晚上八點,燈火明亮的大操場上早已聚集了三千余名黃埔師生和各高校的四百余名學子,規模空前,氣氛熱烈,好在早已從中央黨部調來了最新的音響和新式麥克風,否則坐在后面的黑壓壓一大片,能否聽見舞臺上的說話聲音都成問題。
領導講完話后表演開始,晚會在一百多名黃埔師生的大合唱“怒潮澎湃黨旗飛舞”中拉開序幕,擔任伴奏的安毅看到臺下的嘉賓嚇了一跳:坐在第一排正中位置的竟然是本來百忙之中無法抽身的蔣校長,校長左右位置分別是兩位赫赫有名的黨國元老譚延闿和朱培德將軍,其他各軍將校如眾星捧月分布周邊,就連龔副局長也坐在校長的后排,正與上司陳果夫低聲交談,臉上掛著安毅熟悉的矜持恬淡的笑容。
安毅猶豫了,思想斗爭空前激烈:是繼續按照原計劃報復老賀呢,還是放棄這個機會另尋良機?他就這么苦苦權衡分析利弊,大半的節目演出完畢就快到安毅表演的詩朗誦,接著就是最后一個節目大合唱《北伐之歌》。
眼看時間將至,安毅深感機會難得,最后一刻終于下定決心,心想畢業之后再想尋找這樣近乎萬眾矚目的報復機會就難了,只要自己不太過分,大家笑完就算完了,想必不會追究什么責任,老子給你帶來快樂你還揪老子小辮不成?特別是通達的蔣校長,就算他無比器重的蔣先云公開宣布退出國民黨,校長也沒有因此做出什么懲罰,照樣一如既往地重用,這就給安毅打了一針亢奮的強心劑。
主持人報幕完畢,身穿銀灰色文人長衫,戴著一副知識分子眼鏡的安毅從容登臺,剛向臺下深深鞠躬,不知誰在黑壓壓的觀眾中搗亂大喊了一聲“匪兵乙”,立刻引來全場的哄然大笑。
安毅站在麥克風前,無奈地搖了搖頭,臺下又是一片笑聲,就連表情嚴肅的蔣校長也掏出手帕捂住了嘴,距離不遠的龔副局長更是笑得珠花亂顫,美不勝收。
安毅呆呆地等候笑聲停下,無比痛苦地說出第一句話:“如果大家笑完了,我就開始了啊……詩朗……”
沒想到笑聲再次響起,此起彼伏,臺上的安毅頗為無奈地哀求道:“同學們,讓我把詩朗誦的‘誦’字念完,大家再笑好嗎?”
這一來更不得了啦,臺下臺上笑聲一片,經久不停,要不是鄧主任站起來揮手制止,還不知道笑到什么時候。
“各位尊敬的師長、各位尊貴的來賓,同學們,由于賀衷寒學長前往莫斯科考察,無法參加今晚這個具有深遠意義的青年節,他感到無比的遺憾和傷感,臨行前揮毫潑墨一氣呵成賦詩一首,并寫下洋洋灑灑的問候語,委托本人宣讀朗誦,向所有師長、來賓和同學們致以節日的祝賀!”
掌聲雷動,歡聲一片,無數青年無比期待的才子賀衷寒的佳作可不是那么容易聽到的,加上今天的喜慶節日以及賀衷寒寄予的一片深情厚誼,怎么不讓人激動和歡呼?
安毅冷靜地等待掌聲停下,在數千雙眼睛的注視下,從長袖里拿出稿子,擺出個激情即將迸發的姿勢開始大聲朗誦:
“詩一首,《我的愛情宣言》。賀衷寒,括號:字君山(笑聲又起)……寫在新體詩前的祝賀語:值此月朗星稀陽光燦爛之佳期,(臺下紛紛質疑用詞不對但安毅不為所動),衷寒大醉酩酊偶有所得,賦詩一首拋玉引磚,喜不自勝嗚呼哀哉……”
臺下驚愕過后,笑成一片,不少人紛紛議論老賀不該是這么臭的水平,立馬有人大聲批駁說沒聽到“大醉酩酊”嗎,老賀可能喝多了;臺下的蔣校長等師長則非常驚訝,心想這個賀衷寒到底怎么了;幕后的蔣先云本來心情不太好,聽了安毅的朗讀再拉開條縫看看安毅的表情,突然明白過來,忍不住哈哈大笑,心想狗日的賀衷寒,這兩年來你事事與老子作對是嗎?你這孫子也有今天……
安毅可不管那么多,他大手高舉,聲情并茂地“啊——”了一聲,隨即進入了詩歌的正文:
“啊——我的愛人……如果你是天上自由飛翔的小鳥,我就是那支黝黑發亮的獵槍;如果你是水中盡情暢游的魚兒,我就是那把無比鋒利的魚叉……”
笑聲再次轟然響起,聲震云霄,無數兄弟手捧肚子笑得東歪西倒,嘉賓席的顯貴們也不記得用手帕捂嘴了,笑得一顆顆大牙原形畢露,蔣校長一邊笑一邊猛罵“娘希匹”,龔副局長身邊的陳果夫笑到差點兒坐在地上……
安毅一如開始的嚴肅,像個陶醉在詩詞意境中的行吟詩人一樣,等笑聲稍停立刻拔高聲調:
“啊——我的愛人……有道是,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在這個美麗的夜晚,在萬眾矚目之下……我要大聲告訴你:為了這個晚上,我已經修煉了兩百年……你就從了我吧!哪怕,我用兩百年換一個晚上,也無怨無悔,海枯石爛!”
震天的笑聲中,一臉嚴肅的安毅匆匆退場,走出幾步似乎記起沒有謝幕,又轉了回去,向臺下深深鞠了個躬這才大步退下,一本正經卻無比滑稽的動作,讓本就笑得快要抽筋的幾千人徹底崩潰。
接下來的最后壓軸戲大合唱慘不忍睹,兩百名合唱隊員看到毫無笑容的安毅在一旁賣力伴奏,條件反射之下情不自禁咧開嘴邊唱邊笑,一首豪邁的曲子唱得像菜市場的吆喝,臺下見此情景,再次笑倒一片,只有我們的安毅同志在歡樂得東歪西倒的樂隊中如鶴立雞群般投入,從頭到尾沒有拉錯一個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