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老爺從未被兒女這般孺慕親近過,就算他再不喜歡楚玥璃,此時此刻也十分受用。只是楚玥璃說要給他戴花這一點,讓人哭笑不得。他堂堂從四品,就算再俊美,也不好戴花。倒是這個三丫頭,全身上下連朵絹花也沒有,還不如一個下人。
思及此,楚老爺擺了擺手,示意楚玥璃停下手,而后對楚夫人道:“玥璃既然回府了,便是府中三小姐,頭面什么的,不能短缺了她。好好兒一個姑娘家,要打扮起來才好看。”
楚夫人的呼吸一窒,只覺得胸口堵了一口氣,上不去、下不來,活活兒能憋死人。然,她的臉上卻掛著笑,道:“老爺放心,等會兒我就讓玥璃從我那兒挑些頭面。”
楚老爺笑道:“你是嫡母,愿意賞她,便讓她選兩個。玥璃回來,我這個當父親的,總要送個見面禮的。”揚聲喊道,“肖管家!”
肖管家應聲進屋,道:“老爺。”
楚老爺道:“上次我去南邊,帶回來三套頭面,珍株拿走兩套,還剩下一套,你去取來,給三小姐送過去。”
楚夫人一聽這話,臉都綠了!
肖管家更是頗為意外,楚老爺竟然會連夜吩咐此事。不過轉而一想,三小姐的作用之大,也就釋然。他應道:“諾。”
楚老爺繼續道:“再取二十兩銀子,一同給三小姐用。三小姐剛回府,讓下人們別怠慢。一應用度,和府里其他小姐一樣。”
肖管家應道:“諾。”轉而問,“老爺可還有其它吩咐?”
楚老爺掃了楚玥璃一眼,道:“去庫房取些補品,給三小姐燉上。”微微一頓,補充道,“每天都要喝。”
楚夫人的眸子一瞪,就要說話。
楚老爺看向楚夫人,投下一記意味深長的目光。
楚夫人只能泄氣。
肖管家見氣氛不對,轉身走出房,對紅宵道:“你派個人隨我來,到庫房里取些得用的東西給三小姐添上。”
紅宵驚得都合不攏嘴了!要知道,楚家規矩多,天黑后,就不許開庫房領取東西了。當然,等到了庫房,肖管家將一副上好的頭面交給她時,她才深深認識到,三小姐是有能耐的。
楚老爺見事情都吩咐得差不多了,便又向外走去,要到姨娘那邊快活快活。每次面對楚夫人那張死氣沉沉的臉,他都毫無興致。
楚老爺走后,楚夫人重新坐到椅子上,氣得不想吃飯。
楚玥璃往桌子上一掃,發現也就四菜一湯,根本就沒有中午那等陣仗。想來,楚家的家底,也不過如此。
楚夫人緩了一會兒,轉眼看向楚玥璃,突然就是一笑,道:“也沒外人。來,坐下,和我說話兒。”
楚玥璃覺得,變臉不可怕,像楚夫人這種愣是將怒臉翻成笑臉的,還真得有幾分功力呢。她從善如流,坐在了椅子上,問:“邊吃邊說,行不?”
楚夫人被氣個倒仰,訓斥道:“用膳時,不可開口說話。”
楚玥璃點了點頭,瞪著無辜的眼睛,問道:“那咱是說話,還是先吃飯?”
楚夫人咬著小白牙道:“吃!飯!”
楚玥璃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楚夫人毫無食欲,看著她,心中的怒火慢慢散去,安慰自己道:就這么一個只認吃的小賤貨,成不了氣候。
待楚玥璃吃完,放下筷子,楚夫人才如同家長似的開腔道:“今天回府,可習慣?”
楚玥璃含著一塊糕點點了點頭,含糊地道:“習慣習慣……”一張口,糕點渣就亂飛。
楚夫人忍了又忍,伸手拍掉身上的糕點渣,緩慢地道:“等學過規矩,再如此不雅,我這個做嫡母的,可容不下。你總歸是要出去見人的,若給楚家丟了臉面,老爺也不會放過你!”最后幾個字,說得有些狠。
楚玥璃看似艱難地咽下口中糕點,抻長脖子道:“我曉得曉得,我一定好好兒學規矩,別趕我走就行。”
楚夫人的優越感重新回到身上,笑了笑,道:“你一來,就住進了紫藤閣,可知為什么?”
楚玥璃憨憨地回道:“因為二姐和四妹打架,不愿意讓我和她們同住?”
楚夫人橫了楚玥璃一眼,也抓不住這人是真憨還是裝傻,剛才對老爺獻媚勁兒拿出一半,都不會這么回話。她打心眼里瞧不起楚玥璃,卻礙于楚老爺的計劃,不得不穩下性子,循循善誘道:“起先呢,我只想讓你和姐妹們多多相處,才將你安排到逐日居去,卻忘了憐影身子弱,香臨要準備嫁妝,經墨醒提醒,才想到,姐妹之間相處,也需要一些時間。墨醒提議讓你住在紫藤閣,我也就應了。”
楚玥璃見楚夫人這是要打親情牌了,十分配合地露出滿足的笑臉,感動道:“母親對我真好。”
楚夫人沒醒到這憨貨說改口就改口,一點兒不需要細思,也沒給自己一點兒心理準備,只能在頗為詫異中接受這個別扭至極的稱呼。在楚夫人心里,唯有自己親生的大女兒珍株和嫡子墨醒才是自己的孩子,才有資格叫自己母親。其他人叫她母親,讓她心煩。不過,這聲稱呼,也是彰顯她崇高的家庭地位,不可撼動。
楚夫人的心情有些煩亂,也有些驕傲,揉一揉,搓一搓,姑且扔到一邊不管它。她用帕子壓了壓不太舒服的嘴角,違心地道:“既然你喊我母親,母親便要護著你。你這年紀也不小了,在鄉下養病這些年,耽擱了終身大事。幸而老爺和我都記掛著你,如今接回來了,母親要為你說門好親事。”
楚玥璃立刻用手捂住臉,跺了跺腳。而后將手指頭分開,露出兩只大眼睛問:“母親,要嫁人的那家可富裕?家里有牛嗎?”
楚夫人滿心鄙夷這毫無眼界的傻村姑,面上卻淡淡地笑道:“何止是有牛,簡直是貴不可攀。”
楚玥璃學著紅宵的樣子,滿眼迷茫地問:“貴不可攀,啥意思?”
楚夫人哽了一下,又用帕子壓了壓隱隱作疼的額角,回道:“貴不可攀,就是十分富裕,家里不但有許許多多的牛,還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楚玥璃瞬間綻放璀璨笑臉,努力將嘴咧開到最大的位置,使勁兒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