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著李嬤嬤將污穢之物捧出，長公主才緩緩開口道：“九霄……”

顧九霄抬起暈沉沉的頭。

長公主眸光一利，道：“本宮的兒子，便要頂天立地！哪怕傷心欲絕，也要把傷痛給本宮咀嚼碎了咽下！顧武重，把他給本宮洗漱干凈，拎到書房來！”言罷，起身離開。

武重架起顧九霄，將他帶去洗漱房，沖洗干凈。整個過程中，顧九霄就像失去靈魂的娃娃，連個反應都沒有，甚至，連句問話都不曾說出口。洗漱干凈后，穿戴整齊，這才去了書房。

書房中，長公主正襟危坐，貴氣逼人。她揚起下巴，道：“本宮今天杖斃了一個賤人！”

顧九霄聞聽此言，眼皮都沒抖一下，但靈魂卻已然被抽空了。

長公主看著顧九霄的臉，卻看不清他低垂的眉眼，道：“楚憐影做了個小人詛咒博夕，死不足惜。”

顧九霄的睫毛輕輕一顫，緩緩抬眼看向長公主，問：“楚憐影？”

長公主點頭，回道：“沒錯。原本，那小人是在紫藤閣中搜出來的，沒想到，竟是源于楚憐影之手。顧管家，給他講講。”

顧管家佝僂著后背，一板一眼地將事情經過講出。

顧九霄心中微微釋然，然，一想到顧侯之死，他心中的自責就像毒藥一樣將他整個人浸泡其中。

長公主喝了一口茶，道：“楚玥璃不錯。本宮甚是喜歡。本宮決定，以嫡妻之禮，迎她入府，為你哥披麻戴孝。”說這話的時候，她一直在觀察著顧九霄的反應。

顧九霄只是低垂下眉眼，一言不發，心里卻對這個所謂的“喜歡”，卻是嗤之以鼻。若母親曉得，大哥之死，與其脫不了干系，不曉得還會不會言之“喜歡”。

長公主收回目光，道：“既然九霄不反對，此事便這么辦吧。”

顧九霄抬頭看向長公主，十分冷靜地道：“母親，以你和楚家三小姐的脾氣而言，你覺得，這個決定是否合適？”

長公主挑眉，道：“你對楚玥璃似乎頗為了解？”

顧九霄道：“兒與楚玥璃之間的恩怨，難道母親不知曉？”

長公主眸光森然，聲音冰冷地道：“本宮的確知曉一二，卻不曉得你是怎么知道，紫藤閣的桌子下，藏著一個用以詛咒的小人？！”

顧九霄回道：“兒夢到了。”

這話，長公主顯然是不信的。她口中卻道：“定是博夕托夢給你。”

顧九霄道：“若是大哥托夢給兒，定是要楚憐影去地下陪他。想來，大哥心愿已了。”

長公主突然砸了茶碗，怒聲道：“不要以為，本宮不知你那點兒心思！你定是對楚玥璃那賤人動了心！”

顧九霄挺直背脊，直視長公主，道：“母親素來專斷獨行，即便兒說沒有，母親篤定有，便是有。就如母親打趙不語，非要逼問出一二不可。”

長公主從沒見過如此強橫的顧九霄，心思瞬間復雜起來，算是喜憂參半吧。喜的是，顧九霄終于有了當侯爺的氣場，和支撐起門楣的霸氣。憂的是，那個總是喜歡順著她說話、哄她開心的兒子，似乎在一夜之間不見了。然，長公主畢竟不是普通女子，只是稍微有些神傷后，便很快接受了顧九霄的轉變。

她站起身，走到顧九霄的面前，道：“好，本宮信你。你且下去休息一下。博夕的后事，還需你操辦一二。”看向窗外的藍天，瞇了瞇眼睛，“宮里的人，也快來了。”

顧九霄應道：“諾”。轉身出門，背脊始終挺得筆直，完全看不出曾醉酒不醒的樣子。唯有滴水的一頭長發，證明他曾在水中掙扎過。

顧管家走進書房，道：“老奴給長公主捶捶肩。”

長公主坐回到椅子上，閉上眼。

顧管家開始給長公主按揉肩膀和額頭。

長公主道：“等會兒去通知楚府，讓他們來吊唁。”

顧管家應道：“諾。”微微一頓，低聲開口道，“長公主如此抬愛楚家三小姐，楚家卻不知感恩。如今看來，著實不是一戶明理的人家。”

長公主的唇角泛起一絲冷笑。

顧管家瞧見，繼續道：“老奴瞧著九爺，今天似乎格外不一樣呢。”

長公主睜開眼，看向顧管家，道：“你兒子死，你怪楚玥璃也好，恨錢碧水也罷，但若是膽敢把惡毒心思用在九霄身上，本宮讓你生不如死！可記得了？”

管家害怕極了，直接跪在地上，磕頭道：“不敢！不敢！老奴萬萬不敢哪。長公主再次啟用老奴，老奴已經感激不盡，哪里生出半分不忠不義之心。小兒命薄，老奴怎敢怨天尤人？請長公主明察啊……”

長公主閉上眼睛，道：“你曉得就好。接著按吧。”

管家站起身，接著給長公主按揉起來。

長公主道：“九霄說對了一點，這府中，有本宮一個專橫之人即可。”

管家的眸光中劃過暗芒，手上卻力道不變。

長公主道：“喜哥喜歡她，九霄……在意她，若博夕在，倒也是后院合睦，本宮無憂。而今，博夕去了，貴妾卻有了另嫁的心思。呵……本宮怎會讓她如意？！”

管家配合地問：“那……長公主的意思？”

長公主幽幽道：“博夕走得匆忙，連嫡妻都不曾迎娶。本宮喜歡楚玥璃，便做主迎娶了她。”微微一頓，唇角勾起一抹殘忍的笑意，“這一年到頭，暴斃而亡的人多不勝數。玥璃對顧侯情深意重，服毒自盡，誓死相隨，本宮也只得成全她這片癡心不是。哎……陰間、陽間，總不能讓博夕太過寂寞。”

管家不敢搭話，心卻狂跳不已。他兒子的死，他最恨錢碧水那個賤人，其次便是楚玥璃。若非他們兩家斗法，也不會要了他兒子的性命！這筆帳，他早晚都要清算得干干凈凈！

長公主道：“本宮喜歡的女子，博夕也定能喜歡。”緩緩睜開眼睛，“總不能讓兩個兒子都和她有所牽連。本宮這兒，不許鬧出笑話。”

管家贊道：“長公主英明。”

長公主重新閉上眼，幽幽道：“英明啊……若本宮真是英明，便不會讓博夕被害！世人，總欠本宮一個說法。本宮乏了，待云間過來，記得叫醒本宮。”

管家應道：“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