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老爺、楚夫人、楚墨醒,以及楚玥璃一車,來到顧府。
顧府一夜之間換成了一片素縞,原本的高大氣派都變成了哀痛深沉。
因長公主一大早就去楚府打殺了楚憐影,以至于楚玥璃到達顧府時耽誤了一些時間,顧府中已經來了不少人在吊唁顧侯。
楚玥璃一身暗綠色的衣裙,一張臉不擦胭脂,卻如同美玉雕琢而成,自有華彩斐然。她在眾目睽睽之下走進顧府的大門,隨著小廝一路來到靈堂。
靈堂外,都是等候祭拜的大臣,一個個表情哀痛,似乎棺材里躺著的是他們的親兒子。
人群中,顧九霄一身白色麻服格外扎眼。
他站得筆直,如同一根征戰沙場多年的銀槍,既讓人退避三舍,又有著難以難說的痛苦故事。他看見楚玥璃的時候,眸子突然一縮,顯然沒想到楚玥璃會來。然,下一秒,那眼神卻冷得駭然。任誰都能清楚的感覺到,顧九霄對楚玥璃的恨意。
原本,眾人還懷疑顧侯之死和顧九霄有關,畢竟侯爺之位只有一個,誰不想享受此等尊貴?!為了榮華富貴,多少兄弟反目手足相殘之事發生。實在不稀奇。而今看顧九霄的樣子,顯然……不是那么回事兒。他對克死顧侯的楚玥璃,顯然是恨極了。
楚夫人和楚大人被顧九霄的眼神嚇到,皆垂下頭,不敢看他。
眾目睽睽之中,楚玥璃神態自若、眉眼低垂,老實地跟在楚夫人的身側,對顧九霄的目光置若罔聞,心中卻是重重一嘆,暗道:他終究是不信我。
書房中,長公主聽聞楚玥璃來了,便對李嬤嬤耳語了兩句。
李嬤嬤出了書房,來到靈堂,對楚玥璃道:“三小姐請隨老奴來。”
楚玥璃微微頷首,跟著李嬤嬤離開。二人來到靈堂后面的小屋里,李嬤嬤拿出一套細麻服,放在了楚玥璃的面前,道:“長公主吩咐,讓小姐把衣服換了。”
楚玥璃道:“長公主誠邀我來吊唁,卻要讓客人披麻戴孝,是何道理?”
李嬤嬤道:“長公主賞三小姐臉面,不可不接。至于長公主的意思,想來三小姐心中清楚。”
楚玥璃噗嗤一笑,道:“我還真是第一次為自己如此優秀,得長公主青睞而煩惱。”
李嬤嬤沉下臉,道:“靈堂祭拜,請三小姐自重。”
楚玥璃一臉的求知若渴,問道:“自重兩個字,何意?”
李嬤嬤壓低聲音道:“三小姐……”
就在這時,顧九霄走進屋里,打斷了二人的對話。
李嬤嬤道:“九爺?”
顧九霄道:“出去。”
李嬤嬤猶豫不決。
顧九霄的眼神冷冷掃去。
李嬤嬤心中一駭,乖乖退到屋外去,卻不敢離開,忙派人去稟告長公主。
屋里,顧九霄一步步走向楚玥璃,直到一步之遙,站定,盯著她的眼睛問:“你還敢來?”一抬手,捏住她的下巴,“是不是九爺太寵你,讓你不記得自己都做過什么?”
楚玥璃回視顧九霄的雙眼,道:“我的記性素來很好,自己做過什么一清二楚。沒做過的事,也明明白白。”
顧九霄突然勃然大怒!放開楚玥璃的下巴,轉手就是一個大嘴巴子!狠狠摑了下去!
楚玥璃被打破了唇角,流淌出一行鮮血,特別醒目。她用大拇指擦掉血,送入口中,舔吮著咽下,道:“顧九霄,我不躲,不是因為躲不開,也不是虧欠了你,只是給你一個發泄的途徑,卻也奉勸你,別拿我的容忍當成你是非不辨的資本。”
顧九霄的眸子一縮,一把扯住楚玥璃的衣領,將人拉近,咬牙道:“好個伶牙俐齒!顛倒黑白,你當真是信手拈來。可我眼睛不瞎!只恨……當時非但沒有攔下你,還護你離開!楚玥璃,你可有半點真心對我?!”
楚玥璃知道,就算她跪地喊冤枉,顧九霄都不會信她。且,他問的是,她對他可有半點真心,在這個問題,楚玥璃不想騙他。不止一次,她都想和他說清楚,讓他退到遠遠的位置上,不要被她利用。是的,她因知道他的心思,所以……利用過他。而今,事情一步步逼迫至此,她卻無法再利用他對她的真心,全身而退。
顧九霄見楚玥璃不語,便知她對他沒有半點真情,那顆原本還有些期盼的心,在這一刻徹底死去。他感覺自己好像變成了行尸走肉,若非血染衣袍,已然尋不到活著的意義。
他扯著楚玥璃的衣領,將她拖拉到門口,向外一推,道:“武重,讓她披麻戴孝,跪到大哥面前去。”
武重應道:“諾!”一招手,便有護衛沖上來,要給楚玥璃強行套麻衣。
楚玥璃站得筆直,看著顧九霄,緩緩張開手臂,如同等待別人寬衣的帝王。
顧九霄心尖微顫,卻狠心地轉開頭,向著靈堂走去。
楚玥璃穿戴好后,護衛便要推她快走,楚玥璃避開那拍向她受傷肩膀的手,傲然道:“我自己走。”
當楚玥璃再次出現在眾人眼中時,卻已然變了裝扮。披麻戴孝這種事兒,素來都屬于最親近之人特有裝扮,就連顧博夕后院里的那些妾,都沒這種資格。
武重引領著楚玥璃來到顧博夕的墳墓一側,道:“跪!”
楚玥璃卻站著沒動。
顧九霄道:“看來三小姐的膝蓋無法彎曲,武重,你幫幫她。”
武重一抬腳,就踢向楚玥璃的腘窩處。
楚玥璃被踢了一腳,卻并沒有跪在地上,而是膝蓋彎曲了一下,后站直了雙腿。
武重還要再踢,楚玥璃突然轉頭看向武重,眸光冰冷霸氣,令武重的腳重了下去,沒抬起來。
楚玥璃回過頭,看著顧博夕的棺材,道:“顧侯翩翩君子,如琢如磨,溫潤良善,厚德載物。小女子楚玥璃,雖無緣嫁于顧侯為嫡妻,卻仰慕顧侯人品,將其視為兄長,今日便跪在此處,全了一份仰慕之心。”言罷,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中,緩緩跪下,將背脊挺得筆直,似乎在做一件令人倍覺驕傲之事。
眾人紛紛交頭接耳,對這個傳聞中滿身惡名的女子,有了別樣看法。也許,市井之言不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