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暮人很難理解那一刻自己到底看見了什么。他只是覺得有一股黑色的邪氣一瞬間沖天而起,然后下一瞬間,那些混混全部僵住了,接著是巨大的慘叫和哀嚎聲。
那個拿著手槍的頭目一邊嚎叫一邊對著另一個同伴連連射擊,將彈夾里剩下的子彈全部射空之后還在不斷扣動扳機,而那個被射中的家伙早就仆倒在地,不動彈了。另外的十余人也狂態百出,有三兩個人一起用刀在一個拿著鉛管的人身上用力戳刺,卻被那個人的負隅反抗一棍敲在其中一個人的頭上,血流滿面地倒了下去。
高山暮人瞪大了自己的眼睛,眼前的慘狀如同修羅地獄,他看見每一個被那股邪氣影響到的人都開始自殘,在傷害他人的同時也開始傷害自己。那個最先上前的光頭跪倒在地,用自己的手指摳出了自己的雙眼,將自己的雙眼捧在手心,顫抖著伸出手去,似乎正在向虛空中的鬼神獻祭。就算是以高山暮人的見多識廣,他也感到全身發寒,汗毛直立。
他想起了前段時間在海邊村莊查獲的一個邪教組織,那些人似乎在向海中的邪神獻祭,是血肉的祭祀。他們把抓來的臨產孕婦放在海邊的祭壇上,剖開她的肚子,將成型的嬰兒從腹中取出,然后獻祭給海中的神祗。他們似乎是想祈求那位鬼神,賜予他們永恒不死的生命。當高山暮人趕到現場后,所有的公安人員都被現場驚懾住了。
在月光下的海灘上,一座石頭刻成的祭壇被人用卡車搬運到了海邊。而圍繞著布設好的祭壇,二三十個穿著長袍的人圍成一個大圈子,祭壇的中央,一個的年輕女人被木錐釘在地上,開腸破肚。似乎是聞到了腥味,許許多多的螃蟹、海龜甚至魚蝦都在沙灘上聚成一團,一跳一跳的。而在場所有獻祭的教徒都把自己的雙眼從眼眶中剮出,眼球在祭臺上堆成了一座小山,惡臭難聞。
高山暮人強忍著惡心抓住一個邪教徒,逼問他那個嬰兒去了哪里。當時那個家伙用空洞洞的眼神盯著他,然后干笑起來。
“海神大人已經接受了我們的祭祀……你們改變不了的……很快,我們就要和海神大人合為一體,成為永生,不死的……”
高山暮人一腳把他踹倒,然后又奮力踢了幾腳,將那個教徒踹得在地上連連哀叫。在把現場的所有邪教徒都押送回去后,他領著探員搜查了現場整整一個小時,卻始終沒有找到那具嬰兒的尸骸。據他推測,這些瘋子很可能把幼小的肉團直接拋進了海水中,讓群聚而來的魚蝦將這可憐的小生命吞吃殆盡。
在當晚十二點,刑務所傳來消息,所有被關押的邪教徒全部心肌梗塞而死。而這件案子的線索也就此斷了一大半。高山暮人接到上面的通知,為了穩定民眾的情緒,這件性質極度惡劣的案子就不要繼續查下去了。現在,這件案子只是局限在一個海邊的偏僻小漁村里,但是越查,知道的人就越多,到時候知情人范圍擴大,如果再引起報社的注意力,對社會的影響可就要大很多了。
從理智上來說,高山暮人也贊同這樣的看法。現在的新聞從業者特別喜歡報導這種聳人聽聞的殘暴事件,刺激讀者的感官,為了銷量無所不用其極……而在現今的社會,甚至會有心智發育不健全的青少年人去崇拜這種殺人狂一樣的故事,從而產生極為惡劣的影響,例如模仿犯之類的……他已經見過好多起這種事情了。
而現在,他只是全身僵硬地站在巷口的轉角處,緊緊握著手中的佛珠,低聲念誦著六字真言,寄希望于神佛可以幫助自己度過這一劫難。在他的思緒渾渾噩噩地轉了幾圈后,五十米開外的那些人已經沒有幾個還能動的了。
那一男一女站在血泊中,四處是翻滾慘叫著的人體。而這兩個人就像是降臨在地獄中的神使一般,冷冷地掃視著在他們腳下哀嚎的罪人。接著,高山暮人看見那兩人挽著手,撿起了地上的塑料袋,然后繼續往公寓樓林立的深處走。
在他松了一口氣的時候,他好像感到那個穿著白衣服的女演員似乎回過頭看了他一眼。他屏住呼吸,踉踉蹌蹌地跑到最近的公用電話亭,然后用顫抖著的手指撥打了一串電話號碼。他用垂死的語氣對話筒里說:
“叫人過來……有重大殺人案件要處理。叫多一些人,死亡人數估計在十人以上……不,不要通知警察,這件案子由我們來辦。”
在回公寓的路上,蘇荊一直攙扶著山村貞子的肩膀,她就像是得了瘧疾一樣,全身發抖,緊緊用一只手抱著他的胳膊,不過就算是在這種情況下,她依然沒有松開自己另一只手上拎著的塑料袋。
在蘇荊的心靈視界中,他看見少女的身體顫抖著,黑色的靈光和白色的靈光交雜對沖,不斷地互相攻擊,令她身上的氣場紊亂成一片。
“馬上就到家了。打起精神來。”他用力扶了一把即將癱倒在地上的山村貞子,“馬上就到了。”
“唔……”少女自然垂下的長發遮住了自己的大半張臉,她像是落水的人攀著一根浮木一樣,緊緊摟著蘇荊的手臂。全身忽冷忽熱,看上去一副快要垂死的模樣。
蘇荊一咬牙,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把她死死攥住的塑料袋拿過來,然后微微彎下身子,將她背到自己的背上。貞子的兩條手臂一下子就環住了他的脖子,修長的大腿則夾住了他的腰。蘇荊背起她,提著兩個塑料袋,繼續往她租住的公寓走去。
她的身體很輕,身材很纖瘦。一米六的身高,可能最多只有四十六公斤左右,背在背上的感覺就像是背著一只小貓。長發灑在蘇荊的脖領子里,伴隨著細細的氣息噴在他的頸側,令蘇荊不由得想起了以前,自己曾經遇見的相似的情景。
蘇荊用柔和的精神力場安撫著她,終于走到了她租住的公寓大樓,第三層樓的走廊上。
“房門鑰匙……”蘇荊柔聲提醒背上的女子,一只手臂松開了,她從腰間的口袋里叮叮當當地摸索了一陣,然后握著鑰匙,伸出手去開門。因為靠在蘇荊的背上,所以她的姿勢很不穩,鑰匙插了三次才插進去。
進門之后,蘇荊把她放了下來,幫她把腳上的高跟皮鞋褪去,然后把她抱到臥室里。從柜子里把鋪蓋抽出來,鋪到地板上,小心翼翼地把山村貞子放平在墊子上。
“我……好害怕。”長發少女摟著他的肩膀,低聲道,“我又殺人了……”
“聽我的話。深呼吸,深呼吸三次。然后平靜自己。”蘇荊用冰涼的手指撫摸著她的頸側,原本微涼的體溫現在已經升高到了有些燙手的程度。在燈光下,她的膚色顯示出不正常的嫣紅,就像是發燒了一樣。
“放心吧,殺人的不是你,而是指揮著你的我。”蘇荊扳過她的臉,讓她微閉的雙眸注視著自己,“看見了嗎?你因為信任我,所以聽從我的指令,殺死了那些人。你什么事都沒有做錯,罪孽深重的人是我。你不是發誓,聽從我的命令嗎?”
“……是……是的。”山村貞子癱倒在他的懷里,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嘆息。
“貞子。貞子。”蘇荊拍拍她的臉,將她晃醒,“看著我的臉。看著我。我問你一個問題。”
“什么問題……”
“你依然……信任我嗎?信任我這個誘惑人心的魔鬼嗎?”
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蘇荊情不自禁微笑了起來。看見了這個笑容,山村貞子的身軀微微抖了一下,她的嘴唇蠕動著,輕聲道:
“………………是的。”
“那你……愛我嗎?”
蘇荊抿起嘴唇,貼近了她的臉,在這極近距離的逼視下,少女往后畏縮起來,但是蘇荊用力按住了她的肩膀,居高臨下地問:
“回答我。你愛我嗎?”
“………………”山村貞子閉上了雙眼,把頭微微偏到一邊。
“那就將你的一切獻給我!我要你獻上你的心靈、你的、你的一切!!山村貞子!看著我,我要吞噬你的一切!!現在,聽從我的指令……”
在暴虐的宣言下,倒在床上的少女微微睜開了雙眼。
“不要抵抗……讓這黑色的念力控制你吧。”
聽到這句話,山村貞子的眼睛一下子睜大了,雙眸中露出了抵抗的神色。
蘇荊低沉地咆哮著,他第一次釋放出了自己的全部意志,從正面擊潰了山村貞子的心靈防御,少女哀鳴著放棄了抵抗,第一次完全不設防地讓黑色的負面念力入侵自己的思想。
然后,一切平靜了下來。
不安的死寂。
蘇荊從她的身上退開,危險的氣息從少女的身上傳來。
山村貞子的呼吸逐漸平緩了下來。他也不知道,這樣粗暴的催眠……或者說心靈控制方式會有怎樣的后果。但是他知道,山村貞子和那股黑色怨念的斗爭,總有一天會分出一個結局,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同歸于盡罷了。因為那黑色怨力的源頭,強度遠在山村貞子之上,如果這個故事的劇情依然照著電影中的劇情發展的話……
下一秒鐘,山村貞子從地板上以一種略微有些僵硬扭曲的姿勢站了起來。
她面無表情地看著蘇荊,然后突然咧起了一個有些詭異的微笑。
蘇荊的額頭上逐漸滲出了細細的汗珠,當失去了最后的控制閥后,這股強大的邪惡念力竟然能達到……三星級的巔峰……這還是那個源頭“遠程傳輸”地降臨在面前女子的身上。心靈強度最多兩星級巔峰的蘇荊被完全壓制,幾乎動都動不了。
被黑色念力控制的山村貞子姿勢有些怪異地在地上走了幾步,有些像是蜘蛛。她就像是在熟悉著這具身體一樣。然后她半走半爬地走到了蘇荊的面前。
接著,她跳躍了起來,將他一下撲倒在地,然后用小巧的鼻子蹭著他的臉,用冰冷黏膩的舌頭舔舐著蘇荊的嘴唇。
當然了。
語調有些非人,有些怪異。
我當然愛你啊,親愛的。
陰冷的聲音從她(或者說它)的喉嚨中有些發悶地傳來,然后她撕開了蘇荊的襯衣。
這個結果不算太壞。在二人合為一體的時候,蘇荊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