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國游戲

第九百二十五章 在時間的盡頭等待

第九百二十五章在時間的盡頭等待

承擔世界的人,才能握住改變世界的力量,蘇荊心想,他目睹的是另一個形態的路夢瑤,或者說,這就是她本應成為的模樣。歷經千劫百煉后的最上位神魔,從僅僅為了證明自己而前進的獨步匹夫,到承載億萬萬愿望的天選王者。

登臨絕頂的她,看上去有一種攝人心魄的美麗,還是她,還是路夢瑤,一種難言的威光卻令她具備了懾服莊少卿這樣人中龍鳳的氣勢。蘇荊以前不相信世界上存在能夠單憑自身磁場就能讓萬眾景仰的王霸之器,但如果是在他面前降臨的神魔之首……那這一切都是可能的。

如同身處颶風中心的風眼,蘇蘿的聲音異常清晰地傳達到他的心中,讓他隨著波動跳躍的心穩定了下來。他意識到自己已經無法回頭,在很早以前,蘇荊就已經走上了一條沒有扭轉可能的道路。位面旅者,這個平凡的名字,自己與同伴們的相遇,千絲萬縷的羈絆,讓他成為了今天的蘇荊。

“蘿。”蘇荊合上自己的雙眼,“開始吧。”

信息之魔神俯瞰著自己另一個時空的宿敵,久違的氣息從他們身上升起,刻入內心的印記讓路夢瑤眉心顯現出神紋,黑色的同心圓紋飾,代表了她掌握無限世界的印鑒。

雙子星……煜煜升起的雙子星,從時空彼岸傳來的力量像是一直等待著這一刻的到來。信息之魔神認識到了這一點,她的放逐并未將那份被憎恨的力量從世界上徹底驅逐,它只是蟄伏在世界的底部,源點的最深處,等待著主人的再度召喚。

被詛咒的概念從時空的底部被再度喚醒,一模一樣的靈魂,一模一樣的對世界的理解,原本就應該屬于這兩人的最底層權限再度降臨,第二次賜予這對雙胞胎能夠與有史以來至強敵人相抗衡的資格。

宿命。莊少卿震悚地握住自己的手腕,它正在發抖,為目睹這奇妙的因緣而戰栗不已。這便是雙子之面相的籌謀?!將所有人算計在內,把魔王與最強勇者的決斗轉移到了另一個時空,再度上演被命運糾纏捆綁在一起的三人的對決。

天下無雙的雙子星,一人雙面,異體同心,在那個時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最上位神魔——一元論之神魔。

凌駕于諸天之上,以兩顆共鳴的神魔之心成就十二星,前無古人的最強神魔,武帝之后第二位能夠完全統御源點的大成就者。合二為一,無分你我的“一”的神魔,將任何概念的隔閡都消融,打破光與暗,生與死,你與我,意識與物質,存在與虛無之間壁障,在彼此對立的關系中任意轉換的一元論之成就者。

路夢瑤聽見雙子之面相的聲音從某個地方傳來,這個陰魂不散的惡魔,她一生中最大的陰影,最憎恨的存在。

“世界的最后真相……”路夢瑤寒聲道,“而我不認可。”

登臨天之頂點的諸神魔們,照見前塵后事一切因果,已經徹悟了超越者與的起源,根源,以及最后的,對心智的救贖。

無論是另一個時間線,狷狂不羈的雙胞胎、聰明絕頂的路夢瑤;還是這個時間線中的他們,都已經理解到了這個真相。

“我X。”蓋琪說,“驚了。先行者猜想居然被證實了。”

“啊?什么猜想?”山村貞子沒聽清,“你說什么?”

兩位神明大人的小小化身,現在正在沙灘旅館的院子里自斟自飲的兩名動畫制作公司員工,這會兒正談論著正在進行時的神魔交戰。雖然本尊正在維持世界的運轉,然而兩個化身還是能夠略微忙里偷閑一番,順便交流一下資訊。

“貞子,你還記得我們曾經談過的‘超越者到底是從哪兒來的’這個話題么?”褐發女孩躺在木頭地板上,愜意地伸了個懶腰,“當時我們想了很多種可能,但是現在,一個個猜想都已經被發現的證據給否定了,而現在被最后證實的,就是‘先行者猜想’。”

“喔……你這么一說我想起來了。”山村貞子捧著酒盞凝神想了一會兒,“原來是這樣……”

先行者猜想是這樣的:

假設,多元宇宙中的無數文明不斷發展,不斷發展,最后,在時間的盡頭,有一個文明最終抵達了文明的頂點,在漫長的時間中開發出了宛如神跡般的技術。不管它是一種科技文明也好,玄學文明也好,甚至根本與我們可以理解的人類文明完全不搭界,總而言之——這個文明最終抵達了世間萬物萬事的頂點。

那么,這個已經抵達了神之境界,理解了世界結構,并且第一個掌握了源點的文明,最后離開了多元宇宙。

這,就是超越者的雛形。

這個文明在達到極高技術水準的同時,非常合理地具備了極高且極完善的道德與心智水準,那么它們回首這個世界,將會做什么呢?

“救贖與不朽。”山村貞子抿起嘴唇,她望向天空中的月亮,說出了當時推演的答案,“它們將會展開對時空中一切心智的救贖。最后的大拯救者。”

“……而這,就是被創造的初衷嗎。”她嘆息道,“為了拯救這個世界上的無限心靈,每一個輾轉在紅塵俗世中的心智,每一個活在他人夢中的靈魂,同時也在自己的夢中創造無限的心靈。這是一個永遠無法完成的任務啊,這個世界上存在這么多的心,這么多的人,每一念間又有無數的心神被創造出來……”

“我想,對超越者們來說,時間永遠不是問題。”蓋琪笑著閉起眼睛,“它們有著無窮無盡的時間去完成這件事。我想,其實這件事已經完成了。對它們來說,時間并沒有意義,早在很久很久以前,甚至因果還沒有誕生的時候,超越者們,就已經完成了這個任務,我們已經全部被救贖了,成為了永恒不滅的,形而上的存在。”

“也就是說,我們也成為了超越者。在一個時間沒有任何意義的地方。絕對的自由與絕對的自我,升華與成就的終點,至為圓滿的超越者。”山村貞子把酒盞往外傾瀉,讓酒液傾灑在地上,“聽起來,真是美好啊。”

褐發女孩點了點頭,嘆道:“在當初推演的時候,我們都把這當做一個夢一般的,美好的設想。從邏輯上來說這是合理的,但是誰也不相信世界真的會這樣美好。僅僅只是一個童話罷了。但是,沒想到,我們卻真的生活在這個童話里呀。”

“阿荊一直對這個想法很有興趣,雖然這個是路小姐隨口說的。”山村貞子笑道,“他一直覺得這個想法‘美好得讓人難以置信是你想出來的’,路小姐還有點生氣呢。然后阿荊就開始論證,這個思路確實是一種與現實吻合的假設,他說,神魔們明明可以將所有冒險者們都提升為九星級,但是為什么不干呢?是因為神魔們和超越者們想要的不是量產的心智,而是經歷時間與選擇后成就的心智,與眾不同的,獨一無二的心智。他覺得這是一種對‘多樣性’的追求。”

“嗯,他還說,神魔們與超越者之間的關系也十分可疑。神魔們到底是這個多元宇宙的統治者,還是監督者?超越者為什么會把自己的化身放進這個多元宇宙里來?”褐發女孩端起酒盞,吸啜了一口,“他覺得這些超越者曾經也來自我們這個多元宇宙。”

“如果我們在某個時間點上已經成就了不朽,那么她們現在,說不定也在某個我們看不見的地方看著我們吧。就像是一本書的讀者,正在看著字里行間描繪出的我們一樣。”山村貞子向著天上的月亮揮手,“嗨我們在這兒!你們在那里嗎?”

“而另一個時空的路小姐,想做的是什么呢?”褐發女孩把頭枕在她的腿上,“如果她也知道這件事的話,為什么要阻撓我們呢?明明大家都可以得到幸福的呀,為什么她想要創造那個人人都存身于自己心相世界中的時空呢?”

而這也正是路夢瑤——正在與雙子之面相對話的路夢瑤正在思考的問題。當她頓悟到這個世界的真相之后,另一個時空的自己想創造的世界就讓她大惑不解。她的表情從疑惑轉變為沉思,然后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除了你自己之外,世界上不會有第二個人知道這個理由。”雙子之面相的化身正在逐漸轉向虛幻,二人身邊的世界正在片片剝落,“沒有了以自身填補源點傷痕的路夢瑤,這個世界正在無可避免地走向終結。核心最先損壞,然后影響力將會從這里擴散出去,直到大千宇宙全數加速步向滅亡。時間的盡頭。”

“你把所有殘余的力量都送回了我來的地方。”

身邊的一切如同火苗****下的壁畫般翻卷、扭曲。路夢瑤知道,這波動或許需要一千億年才會傳遞到更加外圍的宇宙,然而整個時空的破滅是不可避免且無法逆轉的。失去了穩定世界的基柱之后,一切都將漸漸消亡。

“在那里,我們或許能找到新的可能。”化身的聲音如同耳語,“這個時空的我們所無法見證的,新的可能。”

“很高興,在最后能看見另一個她,如此與眾不同,如此被愛著的……你。”雙子之面相的手輕輕觸碰路夢瑤的臉頰,她在他眼中看見的淡然與惆悵,在紛飛的碎片中逐漸消亡,“……不枉我等待到了時間的盡頭。”

光徹底黯淡了下去,她所能接收到的信息流也萎縮至虛無。一切都消失了。

路夢瑤閉上眼睛,她知道,在另一個時空,新的雙子神魔正在誕生,懷抱著與異時空的神明抵死廝殺的心愿,兩個未來似曾相識地重合,再一次地,信息論與一元論將互相碰撞,再一次地,將世界導向滅亡?

她漂浮在深沉的黑暗之中,答案從她的心底浮現。

我畢竟是“信息”之神啊。路夢瑤苦笑著想。

她深吸一口氣,在無限的黑暗中召喚力量,如同一直等待著她,失去了主人的力量從時空的底部被喚醒。然而,這一次信息之力被使用的目的不再是與同根同源的力量互相廝殺,而是回到那個一切都還未決定的時空。

我們或許能夠找到新的可能,她想。

在成就最上位神魔的時候,過去一切的光景從路夢瑤腦中飛逝而過,她無法忘記任何一幕,這是信息之神的必然。命運,她想,其實從很早以前就已經被決定了。我與你,她在心中對這個時空的路夢瑤說,我們走上了截然不同的路。

我不是你,我是我。

被重塑的時空中,第三個足以撼動世界的存在跨越世界線的壁障,降臨在沸騰的時空大鍋中。概念之洋中的邏輯之鏈幾乎無法抵御復數大成就者們的壓力,哀鳴著紛紛斷裂。同源同質的兩份力量壓迫著源點,撕裂了正在改變的進程。

蘇荊向自己的戀人伸出手,路夢瑤緊緊握住了。

他看著她的側臉,沒有統御萬眾的器宇,沒有攝人心魄的威光,只有可靠的熟悉俏麗臉龐,表情平靜淡然。不是萬人景仰的王者,僅僅是他的戀人,同伴,策士,一同前行了半輩子的人。

“你怎么流眼淚了。”她問。

蘇荊說了第一次見到她時說的話:

“我只是……見到你便心生歡喜。”

莊少卿不確定,在另一個路夢瑤重回世界的這一瞬間,他所追隨的王者有沒有為之動容。他只覺得,從他認識她以來,正在轉動億萬世界的神祇從未有像此刻一般孤高而強大,也從未像此刻一般寂寞而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