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匡看到數百甲士將庭院重重包圍起來,頓時驚嚇不已。
他慌忙的對陸遜說道,“事已至此,陸督有天人之智,還望陸督救我!”
這數百甲士敢在沒有自己命令的情況下,擅自闖入庭院,若是沒有孫翊的授意這根本不可能。
而孫翊遠在千里之外,所以這樣的命令定是在自己從陵陽出發之前,他就已經下好給這數百甲士的。
加上陸遜方才的分析,孫匡一想就知道,
在自己從陵陽出發前,這數百甲士應該是得到了孫翊的密令,讓他們觀察自己到了柴桑之后的所作所為。
若是自己敢于當眾宣讀書信,那么在宣讀書信之后就將自己帶回去。
就算自己是孫翊的嫡親弟弟,但他更是孫翊的臣子。
一個臣子對主有所藏,便是對主不忠,沒有任何主公會忍受臣下的不忠。
再加上自己那敏感的身份......
想到這些,孫匡心中就浮現了巨大的恐懼。
因為恐懼,孫匡將眼前的陸遜當做了救命稻草。
陸遜既然能看穿孫翊的真正意圖,這說明陸遜聰慧無此,孫匡覺得沒準他能解救自己當下的危局。
見到孫匡慌忙的懇求自己救他,陸遜的臉上浮現了沉重的神色。
他看到了庭院,已經被數百甲士團團圍困起來。
但那數百甲士可能因為顧忌孫匡與自己的身份,所以一時間沒有包圍過來。
盡管如此,這一幕也足以證明他之前的分析是完全正確的。
但他算中了開頭,卻沒有算中結局。
陸遜沒有想到的是,孫翊會這么果決,竟然會在孫匡當眾宣讀書信的當日,就想將其帶回。
陸遜語氣深沉的說道,“使者勿憂,遜自有解救之法,但在遜道出解救之法之前,遜有一個問題想問使者。”
孫匡聽后忙說道,“陸督請問,匡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陸遜用一雙睿智的眼睛緊盯著孫匡,他問道,“使者往日里以愚示人,是意欲何為乎?”
孫匡看著緊盯著自己的陸遜,陸遜的眼睛像是能看穿自己一般。
他斬釘截鐵地說道,“我從未有不臣之心,往日種種只為自保而已,還望陸督信我。”
孫匡說完后朝著陸遜三拜,神情之間盡是坦誠。
陸遜又看了孫匡一會,見其的言辭之間不似作假,便也對孫匡的話相信了。
當年孫策奉袁術之命攻占廬江,致使陸康憂憤而死。
陸康臨死前為了讓居住在廬江的陸氏族人避難,讓他們全都南下回江東。
但因為那時江東戰亂頻繁,在回江東的路上陸氏族人死傷大半,陸氏百年來培養出來的精英人士幾乎死絕,
這讓吳郡陸氏的人才突然間出現了巨大的斷層,吳中望族陸氏也因此迎來了風雨飄搖的的危機時刻。
那時無數江東世家都將目光投向了陸氏,他們都想趁著陸氏受到此重創的時機,將陸氏分而食之,化作自身家族的養料。
在此危急時刻,那時還在年幼的陸遜只能臨危受命,操持起已經搖搖欲墜的陸氏家業,憑一己之力將陸氏從死穴中拉了出來。
因為這番經歷,陸遜性情大變,原本好發議論的陸議變為了謙遜待人的陸遜。
但也正是這番經歷,讓陸遜學到了許多東西成長了許多,其中一項便是這識人之能。
陸遜年紀雖輕,但見識過的人情冷暖,人與人之間的明槍暗箭卻不少。
因此他現在以自己往日的識人經驗可以看出,孫匡現在的這番言語并不是假的。
見孫匡無不臣之心,陸遜也就放下心來。
陸遜可以因為要報答孫匡方才在大廳中的相助之恩,特地等在此處提醒孫匡。
但現在孫翊已經開始對孫匡出手,他就要看看孫匡故意藏慧的目的是啥,才能決定是否要再次相助孫匡了。
他是孫翊之臣,孫翊對其展現了足夠的信任,他身為臣子,士為知己者死,他也要對孫翊展現足夠大的忠心。
既然孫匡藏慧僅僅是為了自保,陸遜就打算要相助孫匡,幫其度過這次難關。
這一是為了能讓自己與孫匡結個善緣,
二是兄弟相殘對江東的政局的影響是巨大的,這不符合現今江東的利益。
在打定主意之后,陸遜對著孫匡說道,“季佐勿憂,君侯是個有大志的人,有大志之人必有大心胸。
而且君侯向來對臣下頗為寬仁,更何況對于至親之人乎?”
“君侯對于兄弟之情誼,天下皆知,縱使他如今已經得知季佐有欺君之罪,但君侯深知人情,他或許會體察到季佐的自保求全之心。”
“如今所憂者只是有佞臣進讒于君侯,疏間季佐與君侯的兄弟之情。
為了防止這一點,待一會甲士帶季佐回君侯之處時,季佐應不抗,不言,不慌。”
“不抗是以免招人口實,不言是防止言多必失,不慌是示人之坦然之態。”
“待季佐回到君侯身邊之后,君侯必會以此事問詢季佐,季佐不言其他,只需多言兄弟之情。
汝更可主動提出將烏程侯爵位轉于紹公子,如有必要,更可提出與曹氏之妻和離之意。
如此自絕于內外,加上君侯是重情重義之人,斷不會對季佐有所罪責的。”
孫匡聽完陸遜的話后,眼睛一亮,像是在找到了求生之路一般,口中激動地說道,“伯言好計策!”
孫匡本是聰慧之人,他知道陸遜向他說的這番計策,的確是很有可能救了他得一命的。
他握住陸遜的手道,“伯言今日救命之恩,匡永世不忘。”
在此時,似是覺得時間已經到了,數百甲士中的司馬來到了孫匡和陸遜的身前。
他對著二人分別一拜后,就請孫匡與其一同離去。
在看到這數百甲士中的司馬是誰后,陸遜眉頭微皺。
孫匡牢記陸遜方才對其說的話,面對來將其帶離柴桑城的司馬時,臉上的驚慌之色已經不見,留下的只有淡然之色。
在孫匡與司馬一同離去后,包圍庭院的數百甲士也紛紛離去。
陸遜在眾人都離去后,身體有點站立不穩,他一只手扶住了身旁的梁柱,回想著近幾日來在柴桑城中發生的一切。
最后他嘴角露出一絲苦笑。
剛才那位司馬竟然是宋謙!
那位當眾質疑他,被他重罰免職前去值守城門的宋謙!
前幾日,還是一守城小卒的宋謙,今日赫然成為了這數百甲士的司馬。
陸遜知道,他絕對沒有下過這樣的命令。
如今能在柴桑城有權力做到的這一點的,只有在那千里之外的孫翊。
江東有一校事府,獨立于各機構之外,對吳侯直接負責,上承至尊鈞命,下則檢校諸事。
校事府的下級機構分布各縣,柴桑城中自然也有。
孫翊肯定是通過柴桑城中的校事臺,下達了任命宋謙為別部司馬的命令的。
可是,竟然是宋謙!
這是孫翊對宋謙的補償。
難道那日宋謙帶頭質疑自己,也是孫翊的暗自授命嗎?
用一元老大將的名譽與生命,來為自己掃清柴桑軍政大權的道路,君侯這是有多信任自己。
但君侯的這份心機,又是多么深呀!
陸遜朝著東方拱手一拜,他這刻才真正明白了,孫翊是個什么樣的主人。
信任是王道,手段是霸道,二者相互融合,是為帝王之道。
在陸遜還在為孫翊的所作所為暗自唏噓的時候,突然有人來報,說是城門處出現了變故,陸遜一聽頓時回過神來。
孫翊對其展現了足夠的王道,若是他辜負了孫翊的信任與期望,那么接下來,他就要體會一下孫翊的霸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