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家老宅,長房正院。
戚覺岷高坐主位,戚檀櫻與燕厲分別坐于他的左右下首。
寒暄幾句后,戚覺岷看向戚檀櫻道:“老夫四月送貴人入京參選時,阿檀侄女尚未定下婚事,這才八月,竟帶著準夫婿上門了。”
雖是一臉笑意,可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的笑根本就不達眼底。
這話聽著是在打趣,其實還帶了一絲質問在里面。
畢竟戚檀櫻與燕厲定親一事,戚太太根本就沒告知老宅的人。若不是這次需要開棺驗尸,老宅這些叔伯,恐怕要等成婚那日才能見著燕厲。
戚檀櫻雖然厭惡戚覺岷,但面上還需對他恭敬一些,起身道:“都是阿檀的不是,還請大伯父見諒。”
戚覺岷的臉色變得嚴肅起來,“阿檀侄女如今已經定親,待成婚后便是官夫人,老夫和戚家還需仰仗你與侄女婿才是。”
戚檀櫻裝作聽不明白他話里的諷刺之意,“大伯父言重了。”
戚覺岷盯著她看了幾眼,冷哼將一聲。
燕厲見狀,起身對戚覺岷拱手道:“京都與梧州相隔千里,書信往來多有不便。小侄想來梧州看看阿檀幼時生長的地方,然后上門拜見,與大伯父親口訴說定親一事。大伯父若是要怪罪,那便怪罪小侄吧。”
戚覺岷細看了他兩眼,只見他嘴角微微向上挑著,語氣雖然謙遜恭敬,他卻能感覺到,這人完全沒將自己放在眼里。
他又看向低著頭的戚檀櫻,心中惱怒不已。
好,很好,五房的這對母女果真是好本事,沒了姜家的婚約,竟然又找了一個正六品的大理寺丞做靠山。
若非戚家現在還未起勢,他定要讓她們知道,什么是生是戚家人,死是戚家鬼。
用戚家米糧養大的姑娘,想靠成婚來擺脫戚家,簡直是癡人說夢!
惱怒過后,戚覺岷換上了一副和藹可親的面孔,“原來是這樣,看來是老夫冤枉阿檀與侄女婿了。”
說完斟酌了一下詞句后又問:“阿檀與侄女婿來梧州,恐怕并不單單是來祭拜我那早逝的五弟,想來還有其他事情?”
燕厲并未隱瞞,若要順利開棺驗尸,還得要戚覺岷這個族長在場。
他將元和帝特批的那道手諭拿了出來,戚覺岷臉色變了幾變,一句反對的話也不敢有。
不過開棺驗尸是大事,加之這事又不能驚動太多人,只能選在晚上進行。
開棺的時間定在了八月初五亥時,挖墳用了差不多一個時辰。十年過去,戚鶴鳴的棺木還未腐爛,但里面的尸體已經成了白骨。
燕厲從大理寺帶了一個十分厲害的仵作,他將戚鶴鳴的尸骨一塊一塊的撿上來,拼接成了一個完整的人形。
拼好后,仵作突然出聲:“不對,尸骨不對。”
所有的人的視線齊齊看向仵作,仵作道:“人有髑髏骨,男子自頂及耳并腦后共八片,腦后橫一縫,當正直下至發際別有一直縫。婦人只六片,腦后橫一縫,當正直下無縫。”
他指著尸骨,“這是一具女子的尸骨。”
這話一出,眾人皆驚。戚檀櫻后退了一步,不敢置信:“怎么會,我親眼看著父親下葬的。”
戚覺岷也道:“下葬那日我也在,棺材里面的確是五弟。”
燕厲看向仵作:“會不會弄錯了?”
仵作十分肯定的搖了搖頭:“不會錯。除了髑髏骨外,還有左右肋骨的數目也是不對的,正常來說,男子各十二條,八條長、四條短。婦人各十四條。小的數了好幾遍,這具尸骨的肋骨只有十四條。”
燕厲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若真如仵作所說,為何戚鶴鳴的棺槨里會有一具女子的尸骨,他的尸骨又去哪里了呢?
燕厲當即決定讓人將那具女子白骨送到義莊驗明身份,并讓人調查戚鶴鳴尸骨去向。
戚檀櫻想到父親生前被人毒害,死后尸骨不知去向,九泉之下不能安眠,心里像是壓著一塊巨石,沉悶鈍痛感讓她無法呼吸。
眼淚漱漱而下,順著臉頰留到了嘴角,淚水的滋味又咸又苦,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任憑淚水瘋狂奔涌,捂著臉痛哭不已。
父親,女兒不孝,女兒不孝啊!原本屬于父親的香火,卻由一個陌生的女子來承受。若不是大理寺辦案開棺驗尸,永遠也不會有人會發現尸骨被調換。
燕厲就站在房門外,靜靜地聽著她哭,那哭聲像是一陣細雨,透過衣料侵入皮膚,然后鉆進他心里。
半晌后,他嘆了嘆氣,抬腳進屋。
“我會把戚伯父的尸骨找回來的。他向她保證。
戚檀櫻聞言抬起頭,淚眼婆娑的看著他,“真的嗎?”
“真的。”燕厲俯下身輕柔地替她擦掉眼邊的淚水,“答應你的事,就算千難萬險我也會做到。”
戚檀櫻停止哭泣,呆呆的望著他。
燕厲又道:“仵作已經驗出那具尸骨的年齡和死因,其約莫十八歲,死了十年,死因是難產而亡。我已經讓人去查探,只要找出符合這種死因的女子的墳墓,說不定就能找到戚伯父的尸骨。”
戚檀櫻心里生出了一絲希望,無論怎么說,這也算是一個好消息。
隨后幾日,大理寺的人一直盯著烈日在上陽縣及其周邊奔走,皇天不負有心人,最后總算查出了一些蛛絲馬跡。
元和八年,上陽縣共有四名死于難產的婦人,其中有兩人的年齡符合在十七到十八歲之間。得到此消息,燕厲一刻也沒耽擱,立即召來這兩戶人家,準備開棺驗尸。
這兩戶人家一戶姓朱,當家人是上陽縣一戶綢緞莊的掌柜,難產而亡的婦人是他的原配發妻。
另一戶人家姓常,當家人是上陽縣縣學的教諭,死去的婦人是他被休棄的女兒。
聽說大理寺要開棺驗尸,并且還有圣上手諭在,朱掌柜絲毫不敢反對。挖開朱掌柜發妻的墳墓后,經仵作檢驗后,棺材里面躺著的尸骨不是戚鶴鳴。
排除了朱家,燕厲又帶著人去了常家。常教諭并不像朱掌柜那般好說話,他是讀書人出身,嘴皮子十分利索,一通引經據典將燕厲和大理寺隨行人員痛罵了一番。
就連上陽縣縣令來勸說,他也依舊不同意開棺驗尸。
起初燕厲還好言相勸,后來見這常教諭實在是頑固不堪,只得另尋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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