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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棱覺得,這個江南來的南云小兄弟真是個妙人。
三個對子人家不僅都對出來了,還對的極快,也極妙。
尤其是第三對,對的那一句:烽銷極塞鴻,讓杜棱覺得南云這小子對他們武將人家的生活也是了解的。
更何況這小子舉止優雅得體,還敬重和崇拜方科老先生,這簡直太和他脾胃了。
他雖然生于武將之家,生來要繼承家業,可能是知道自己生來走不來也沒機會走讀書人這一條路,因此對讀書人特別喜愛和推崇。
但讀書人常有,合脾胃的卻不多見。
這么多年,也就陶禮和子韌是自小一起長大的發小,還有三兩個書生好友。
如今,難得有一個,自然要敘一敘。
以至于杜棱對華敏沄的好感倍增,詩會結束以后,杜棱立刻邀請華敏沄一敘。
華敏沄自然欣然同意,只不過身后還跟著一個如跟屁蟲般的許昆。
對于青年許昆,華敏沄很有些哭笑不得。
青年許昆哪里有日后的精明干練,整個一個書呆子。
不過,骨子里的執著卻是沒變的。
書呆子許昆因為華敏沄對出了三個對子,對華敏沄驚為天人,硬要把她引為知己。
跟前跟后的,絲毫也不顧及杜棱要找華敏沄敘話一事,仿佛沒聽見。
華敏沄沒法子,主要是對許昆實在是心軟了。
前世,要是沒有許昆他們,她也撐不住,如今遇到青年許昆,雖然心里知道他不是前世的許昆,但就是忍不住,總覺得前世的伙伴回來了呢。
于是,她只能歉然的看著杜棱,杜棱倒是不在意,許昆的家世背景杜棱身為地頭蛇還是知道的,背景單純,絕不是什么壞人。
于是華敏沄帶著許昆,杜棱和陶禮以及子韌,五個人在聚賢樓又單開了一個包廂,敘敘話。
杜棱很好奇華敏沄:“南兄弟看起來年紀尚小,應該還沒及冠,你家人怎么放心你來我們這地方。”
要知道江南到寅中那距離可有幾千里。這么遠的距離,可不是一兩天能到的,而且寅中一帶屬于大魏最北邊,邊境地帶一般都不是很平靜,不算太安全。
陶禮在一旁點頭附和:“我看哪里是未及冠,分明只有十三四歲。”
他忽然壞笑的湊過來:“莫不是逃家的?”
華敏沄還沒有什么動作,旁邊的許昆一把把他推開:“讀書人莫要做出如此不雅的舉止,擠眉弄眼成什么樣兒。”
華敏沄本來要對陶禮翻的白眼翻了一半就翻不下去了。
心里快笑死了。
許昆的書呆氣在以后,會變成毒舌。如今,已經有所體現了。
陶禮氣死了,指著許昆:“你你你……”半天沒說出其他話來。
半晌,恨恨的罵了句:“死書呆。”
一旁的子韌忍俊不禁,一口水直接順著咽喉嗆到了嗓子里,咳嗽了半天。
笑了一陣,倒是沖淡了剛剛開始熟悉的陌生人之間的一些拘謹。
華敏沄低頭喝了口茶,不慌不忙說道:“小生是寧海書院的學生,家中在江南是開藥鋪的,家曾祖曾經是前朝太醫,后來年老,告老還鄉后,便在家鄉開了藥鋪。”
“家中長輩一向開明,家里兄弟幾個想干什么的都有,如小生這樣喜歡讀書的反而是異類,大多還是從醫,不過讀書也只是小生的一個愛好罷了。”
“別看小生看起來年紀不大,但也是會些拳腳功夫的,自保足矣。”
江南南家是有名的一方醫藥大戶,南家真有一個叫南云的旁系子弟,和華敏浩以及楊俞關系不錯,和楊家有些遠親。
華敏沄就是借了他的身份一用。
杜棱一拍額頭:“莫不是南兄弟就是江南南家子弟?”
華敏沄點頭:“是南家人,但只是旁枝罷了。”
杜棱卻很高興:“說來寅中這一帶一直沒有什么有名的大夫,杜某恰好有些難言之隱,本想去汴京城尋一尋有沒有好大夫,卻沒想到瞌睡就來枕頭了。”
又有些遲疑:“不知南兄弟可否會一些醫術,或者幫某引薦一二也是可以的。”
對于華敏沄是否會醫術,杜棱根本不抱希望,這華敏沄年紀尚小,又還是個學子,哪里有空鉆研醫術。
他不過是覺得,南家醫術傳家,他府里的老府醫極為推崇,如今有個南家子弟,恰好能幫他引薦。
或可解了他的怪病。
華敏沄知道重頭戲來了,她仔細打量著杜棱,皺皺眉頭,說道:“杜兄可否將手給在下,在下先給杜兄看看情況?”
杜棱挑眉,一旁子韌開口了:“莫非南兄弟真的會醫術?”
語氣里盡是懷疑。
華敏沄微微一笑,只道:“子韌兄只需看看,在下是不是能診出杜兄身體是否抱恙便可。”
想必杜棱已經察覺自己不對了。
華敏沄雖然是冒領了南家的身份,可是和烏那子在一起那許多年,醫術談不上精,可也比一般的好太多了,而且,比起醫術,華敏沄更擅長毒。
自從翁霞兒事件以后,華敏沄更重視對毒和醫術這一塊的研究,烏那子留給她的書籍被她翻了個遍。
如今,有一些常見的毒她已經是能獨立調配和解毒了。
總歸也不算辜負烏那子對她的一片厚愛。
半晌,華敏沄眉頭越皺越緊,這讓一桌人的心里都打起鼓來。
華敏沄抬頭看了看杜棱:“將軍是否近日時而腿部鉆心疼痛,仿若有活物在其中鉆動,每日早晨應該是最舒服的時候,到了日頭好的正午,應該是最難捱的時候,而且……”
華敏沄看了杜棱一眼:“這疼痛感似乎每日都不一樣,似乎越來越往上去了。”
“開始只是腳心,如今怕是已經往腰部去了。”
杜棱沒說話,眼神銳利的盯著華敏沄,半晌他問了一句:“你到底是誰?”
這如此清晰明了的說出他的病癥,仿若他親眼目睹一般。
要說是通過把脈把出來的,那也太神乎其技了。
華敏沄眼神沒有回避,她直視杜棱:“能救你的人。”
杜棱不是草包,若是個草包,根本沒有救的必要,華敏沄早料到有一日這男人會懷疑她。
但他比她想象中還要敏銳,居然這么快就發現她有蹊蹺。
本來,她把身份弄的那么完美,還準備混一段時間。
沒想到,居然連一日都沒混過去。
杜棱目光凌然,他忽然手一翻一抬,越過桌子,直取對面華敏沄的首級。
華敏沄早有準備,手中杯子一扔,改掌為拳,對著過來的手就是一拳。
杜棱臉色轉瞬間變得扭曲,手和華敏沄的拳一觸即收。
他沒想到對面這位內力如此深刻,這一拳過來,他明顯覺得自己的胳膊有些錯位了。
不過,他一聲為吭,桌子一掀,人轉瞬以不符合他身體的矯健速度就沖了過來。
華敏沄一扭身,按下許昆不小心進入戰圈的腦袋,反腳對著杜棱就踢了過去。
接著頭一縮,身子一矮,整個人靈敏的劃到杜棱身后,手一拽,對著他的腿就是一腳,在杜棱側翻在地的時候,一腳踩在他胸口上。
那邊的陶禮和子韌已經驚呆了,許昆也是,不過不同于陶禮和子韌眼里純然的戒備,許昆眼里就是純然的震驚。
杜棱一聲不吭的躺著,一雙眼睛仍然死死盯著華敏沄,抿著唇,既不起身,也不反抗。
桌子散落產生的巨響以及打架造成的聲音引起了聚賢樓掌柜的注意。
忽然,外面傳來掌柜的敲門,以及掌柜有些疑問的聲音:“杜爺,你有什么指示嗎?”
杜棱先是沒說話,外面掌柜的又敲了一次門,聲音里充滿遲疑:“杜爺?”
華敏沄挑挑眉,用眼神示意杜棱。
半晌,杜棱才緩緩的說:“沒事,你先下去吧。”
門口傳來掌柜的應諾:“是。”
接著,一陣腳步聲,然后歸于沉寂。
杜棱死活不開口,華敏沄只好先開口了,她把腳從杜棱胸前移開,聳聳肩:“你是怎么懷疑我的?”
說著,她自說自話起來。讓我猜猜。
“其實從讓我引薦南家人的時候,你就開始懷疑我了吧?”
杜棱從地上爬起來,神色平靜的撣撣身上因為打斗沾上的灰塵,沒否認,這回倒是說話了:“不錯,我才開始很竊喜,覺得找到一個很合我心意的讀書人,可以引為知己。”
“可你出現的太過湊巧了,什么都恰到好處,每一次的表現都表現在我的心坎里。”
“那么多的湊巧只能說明,這一切不是湊巧。”
華敏沄聳聳肩,扶正剛才被掀開的桌子,桌子上還有散落的茶汁沒有干,華敏沄倚靠在座椅上,手似乎無意識的在桌子上畫著什么。
這回她倒是很輕松:“看來,我還是不適合演戲。”
她又看了看杜棱:“不過,我是來救你的,這話我不是騙你的。”
陶禮有些忍不住,跳出來:“你到底是誰?”他實在是好奇死了,這手上的功夫,比之老杜只強不弱,尤其對方看年齡還這么小,實在是太神奇了。
杜棱倒是沒有糾結這個問題,他只問了一句:“為什么?”
華敏沄沒搭理陶禮,只道:“因為我覺得,這寅中府一帶,還是維持原樣的好。”
“你家那個庶子跟我有仇,我見不得他小人得志。”
陶禮:“……”
子韌:“……”
杜棱:“……”
“……我果真是中了那廝的奸計?”
杜棱其實早有所感,自那一日那廝忽然跑過來要跟他喝酒,他就有些警惕。
但,最終還是被他算計了。
華敏沄點頭:“你中的可不是一般的毒,是蠱毒,此蠱名為紅線蠱,因蠱蟲狀若一條紅線而得名,自杜橫離開那一日算起,你中此毒已經有些日子了,如今它還在你腿部折騰,你只是感覺腿疼無比,接下來,等它鉆到你的上半身,你且看著吧。”
華敏沄話沒說盡,但大家都是聰明人,不止是杜棱、陶禮和子韌迥然變色,就是許昆,也忽然捂住自己的嘴巴,干嘔了兩聲,似乎就要吐出來一般。
杜棱深吸一口氣,才說道:“此毒可解?”
華敏沄點頭:“應該只有我能解。”
“你當知道,杜橫有多恨你。”
“不過,我也不強求你一定讓我給你解,你可以找幾個大夫鑒別一下,如果不行,你只管來找我。”
說著拉著許昆,揚長而去,遠遠還有聲音飄來,“桌上寫著我家地址,盡管來找我。”
杜棱和陶禮以及子韌對視一眼,赫然看清桌子上借著那點水寫的地址:“淳佳胡同……”
走出門去,許昆一直跟著華敏沄,華敏沄嘆口氣,有些好奇:“許兄為什么總是跟著我?”
“你不害怕嗎?”
青年許昆搖搖頭:“不怕的,咱們還沒敘上話呢?”
華敏沄:“……”
“剛剛那事,你怎么看?”
華敏沄知道自己有些交淺言深了,不過還是沒忍住。
許昆想了想:“沒什么看法,杜家生出這樣心存歹毒的庶子是家族的不幸,讓這樣的庶子有機會傍上別有用心的勢力是他們的失職,古來別有用心的庶子大有人在,可為什么別的家族的庶子翻不出大風浪,偏偏杜家這位幾乎成事。”
“說來,還是杜家管理不善爾。”
華敏沄點頭,許昆總是有另辟蹊徑的獨特想法。
“只不過,雖說杜家有許多疏漏,但杜家父子害在杜橫手上太過可惜了。”
華敏沄似解釋了一番她為什么要求杜如忠父子。
許昆點頭:“這邊城的百姓在如今的杜將軍手里,過的還算安穩。”
若是在那庶子杜橫手中,以那人的心性,這邊城的百姓沒人管事小,重燃戰火事大。
兩人就這么邊說邊聊,直到華敏沄到了淳佳胡同,許昆還意猶未盡,不過華敏沄眼看臨近中午,也沒有讓他進來。
許昆也知機,便告辭離開了。
剛吃過飯不多時,門被敲響了。
未月湊近門縫一看,只見杜棱一個人站在外面。
華敏沄絲毫不意外,讓未月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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