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嬌

第五十七章 逃生(下)

第五十七章逃生(下)

蒙拓拂袖而去,長亭心氣一下子便降了下來,胸口那道勁兒一松,朝后一靠接過胡玉娘手上的茶水,大口大口地喝。

茶水溫熱,長亭郁結在胸的那口氣始終橫在那處。

好像被人算計了。

可她卻沒有辦法說“不”,更可怕的是,在不為人知的情形下,她已經承了石家極大極大的一個情——她懷疑過岳老三身份不單純,或許是勢力很大的漕幫,又或者是哪個軍閥世家的將領下屬,這都不重要,她沒想過向下深究。只要到了平成,是錢財也好是造勢也罷,平成陸氏都給得起,故而不會有欠人情與恩德未報一說。

可長亭從沒有想到岳老三是石家的人!

撞上石家的人,讓她心里有股莫名其妙的憤懣和郁結。

好像落了下乘,又像是污了亡父的臉面。

陸綽不會對石猛低頭,可他的兩個女兒卻欠下石家良多!

所以面對蒙拓時,她無端端地變得氣勢大盛且咄咄逼人起來。

可這又何嘗不是一種外厲內荏、外強中干...

長亭不無可悲地想到,她到底是士家女,不在乎吃冷食居陋地,不在乎朝不保夕,甚至不在乎生死,可一旦事涉臉面與名譽時,她仍舊沒有辦法從容釋懷,她更沒有辦法像陸綽那般借力打力冷靜應對。

長亭大嘆一口氣,事情好像陷入了僵局。

那個蒙拓一定會將她帶到冀州,與公與私,這一點無法變更。

而從岳老三一路庇護,再到虎口逃生,最后到冀幽兩州撕破臉皮——穿著一身官皮盔甲的幽州總兵在外城被冀州兵士俘虜,這一點更是鐵板釘釘,不容置喙。

欠下的,已經沒有辦法收拾了。

她想知道石家人要什么。平成陸氏會接受怎樣的條件,岳老三是從什么時候知道她的身份的?一路帶著她的目的是什么?石猛可曾知道她,石猛又想從她身上摳出什么利益來?岳老三既是石家的人,他這一行的目的又在何處?蒙拓又是怎么追到玨山外城的?岳老三與蒙拓。與石家人之間又有怎樣的糾葛?大部隊在哪里?由誰領兵?領兵之人在如此局面下又扮演了怎樣的角色?

甚至,那個容貌絕艷卻唯諾膽怯的青梢,又為什么會突兀地出現在岳老三的車隊里?

她統統都想知道。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這和在荒郊野外掙扎著生存不一樣。在荒嶺之間,她被凍死被野狼咬死,墜下山崖摔死,她是輸給了天,人是勝不過天的,她認慫。可落入別人的算計之中,她就是輸給了人。她輸得冤枉。

可她如今沉不下心來,腦子稍稍一動,后腦便如針錐一般的疼,長亭疼得一嘶,卻仍在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大口飲盡茶水,卻發覺茶水早已涼透了,涼水含在口腔中,一點一點地刺激著味蕾舌尖,讓人清醒。

內廂里靜悄悄的,長亭捧著茶盞斂眸靜思,一轉眸卻見胡玉娘坐在床榻邊的杌凳上發著愣。輕笑起來推了推胡玉娘,“...阿玉,我餓了。”

胡玉娘下意識地站起身來,摸摸索索朝外走,嘴里陣陣有詞,“是想吃八寶粥。還是青蔬粥?我請嬸嬸都熬了的。”

長亭回了句話,“都行,叫她八寶粥里頭多熬點糖。”

胡玉娘迷迷瞪瞪點點頭,埋頭將走到門邊兒,腦子猛地一激靈。想了想覺出有點不對頭,嗨喲一聲折身返回來,“你別想瞞我!一下子刺史、國公、幽州冀州全出來了!還有那人...他是朝廷命官?怎么叫他蒙大人!?岳三爺怎么又和,又和什么石家人有關系了...阿嬌,你瞞了我什么!”

一眼卻看長亭臉色蒼白,頭上還綁著繃帶,眼神水靈靈的,很是孱弱地靠在床榻板上沖她笑起來。

像只故作堅強的小鹿...

胡玉娘當下心就軟乎了,抿了抿嘴,語氣軟下來,“我去給你拿粥,你吃飽了再跟我說。你若好好說,我就原諒你。”

長亭瞇著眼睛笑起來,邊笑邊伸手去捏了捏胡玉娘的手掌心。

胡玉娘動作麻溜,果真端了兩大瓷碗稠粥上來,還配了兩碟小菜,長亭捧著粥拿木勺子大口大口地吃,兩大碗沒用完,可也沒剩下多少,肚子一飽,覺得整個人都軟了下來,連帶著腦子也松和了許多。

像是那根緊緊繃住的弦,逐漸松下來。

胡玉娘叉腰坐在杌凳上,長亭吃了多久,她就睜大眼睛瞪了多久,眼見長亭放了勺子,又折身捧了杯水過去,語氣冷冰冰的可話兒是好得很的,“喝兩口,別喝多了。你熱才退下去,大夫囑咐得多喝水。”

長亭笑起來,很聽話地喝了兩口再放下了,將軟枕墊在腰后,開門見山,“阿玉,你知道平成陸氏嗎?”

胡玉娘蹙眉想了想,點點頭,再搖搖頭,最后不太確定地發問,“...是那個大士族嗎?”

她隱隱約約好像知道四大姓,可掰著手指頭怎么也數清楚,有些羞赧地解釋道,“爺爺沒怎么同我說過這些,村子里頭最大的人物就王鄉紳...”

胡玉娘一邊說,一邊面上緋紅地撓撓頭,卻陡然想起,阿嬌是不是曾經告訴過她,她姓陸,雙耳陸!?

阿嬌...是士族姑娘...?

還是出身大士族!?

胡玉娘感覺有些坐不住了,一手扶住雕花床板,一手扶在杌凳上,她帶著一個出身世家的嬌嬌小姑娘爬雪山,吃松子,偷雞蛋,刨坑抓泥...不對,阿嬌是阿寧的長姐...她,她,他娘的帶著兩個士族小姑娘風餐露宿殺人放火!

怪不得阿嬌這么聰明!

老子...老子這世道怎么了!

胡玉娘張大嘴巴。

長亭目測丈量了一下,嗯,她嘴里可以放下一顆蛋了。

“阿玉。我其實也沒騙過你。我出身平成陸氏,齊國公是我的父親,阿寧是我的幼妹。我喚作長亭,阿寧喚作長寧。而我的雙親確在玨山遇害。近千將士全軍覆沒,阿寧的母親以身飼虎,我與阿寧才得以逃脫險境,一路鳧水逃到你的小木屋去。而那夜追殲我們的正是將雙親射殺的人,我有理由懷疑是幽州刺史周通令犯下的這筆血債。”

長亭語氣落得很輕很輕,掩下眸光,目光很愧疚,“所以一開始我并不想你與我們同行,如果沒有蒙拓接應營救,或許你就被我與阿寧拖累了。”

更別提最后這個傻大妞還貿貿然地飛針救她。

她何德何能。叫人如此真心相對。

胡玉娘嘴巴久久沒有合上,長亭也沒說話了,有些話不用說,有些話必須說,玉娘心大且性寬。極護短易沖動易輕信,輕謀略,額,說好聽點是輕謀略,說不好聽些就是不喜歡動腦子——這同她在建康時的所有手帕交都不一樣,士族姑娘是敏銳且含蓄內斂的,她從未遇到這樣的人。也從未同這樣的人交過心。

長亭默了一默,眼圈便紅了,伸手去握胡玉娘的手,“你帶著胡爺爺的牌位趕緊去豫州,別同我一道了,往冀州石家的地盤去了結果如何誰都不知道。你拿好我的名帖。若你的叔嬸要欺負你待你不好。你去叩陸家的門也好謝家的門也好,他們不會不管你的,一定替你出氣。”

胡玉娘還是目光呆滯,嘴巴張大。

長亭埋著頭,她不想和胡玉娘分開。可前路未卜,不能再拖累她了!

“岳老三不是心軟好意的老好人,他肯帶著我們,甚至砸重金去租車、買舊瓷,來討好我們,一定覺出了從我們身上有利可圖。而在有利可圖的情形當前,他竟然沒有送信給石猛。如果信箋交到石猛手上,石猛會讓誰來?依照石猛先前待長子處處爭先的心態來看,一定會是長子石閔前來獲取利益,中途不會經他人之手,以免有人揩油偷米!可最后是誰來的?是蒙拓來的!石家內部人心不齊已起紛爭,我尚且自身難保,阿玉,你一定要好好...”

長亭話還未完,胡玉娘深吸一口氣,氣沉丹田,木愣愣地轉過頭問長亭。

“你說是那個蒙大人押下來的那人殺了你的全家?”

話說得很繞,長亭聽懂了,點點頭。

胡玉娘再長舒一口氣兒,又提起中氣來,再確定一遍,“就是那個狗娘養的截殺了你的父母,還讓你和阿寧如喪家之犬逃竄了這么多天!?”

話說得不好聽,可難得聽見胡玉娘說了四個字兒的成語。

長亭想了想,很好脾氣地解釋,“...也不算喪家之犬...喪家之犬也不是那么用的...不是還有你照應著嗎...”

長亭話還沒落地,胡玉娘便騰地站起身來,咬牙切齒兇神惡煞地從懷里將匕首掏了出來,拿指腹試了試刀刃,許是覺著不太利,轉身去夠托盤里的削水果的小刀,氣勢洶洶地要推開門向外走,一系列動作一氣呵成非常連貫。

長亭趕忙喚住她,“阿玉!你做什么去!”

胡玉娘頭也沒回,雙手舉著兩把刀,斬釘截鐵,“老娘要去剁了他!幫你和阿寧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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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推好友雨夕顏新文《嫡姐》,永寧侯府的六小姐膚白貌美身材正,是白富美中的戰斗機。

可她卻是庶女奮斗史里,體弱多病早死短命,被庶妹取而代之的炮灰嫡姐。

身為炮灰她都低調到沒有調調了,女主怎么還想秒殺她?

摔!姐妹間還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

庶妹:好姐姐,好東西應該齊分享,男神姐夫是大家的!

嫡姐輕啟朱唇,緩緩吐字:哥!屋!恩!

——炮灰雖易,逆襲很難,且行且登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