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璈前期的隱瞞做得太到位,家里的知情人也格外配合。
以至于都在馬車上睡著跑出去的二十里地了,桑枝夏還不知道出這一趟門到底是干什么去的。
趕車的位置被讓出來給了隨行的宋六,徐璈還沒回答桑枝夏的話,就先熟練地翻出小桌板打開了用小棉被裹著的食盒,把里頭還留著熱乎氣的包子和米粥端了出來。
也許是考慮到飯食的多樣性,在如此簡單的環境下,徐璈甚至還很貼心地準備了幾碟子小菜。
醋泡的花生米,腌好切成小塊的酸黃瓜,以及一碟子小小的蜜棗。
桑枝夏臉都還沒洗,看著被塞進手里的筷子徹底無言。
徐璈樂呵呵地咬了一口包子,彎著眼說:“你不是說蜀地山水好么?我帶你去看看。”
桑枝夏哭笑不得地扶額:“家里那么多事兒呢,我……”
“家里沒有需要你擔心的事兒。”
“我都安排好了,你放心不下的那些都有人盯著呢,你先吃飽了我給你看咱們這次的路線圖。”
徐璈興致勃勃躍然了滿臉,桑枝夏雖是覺得意外,也忍住了沒出言掃興。
等桑枝夏食不知味地對付了一頓,徐璈利索的把剩下的掃了尾。
小桌板上的碗碟被重新收起,徐璈從書架上抽出自己籌劃許久的冊子,攤開跟桑枝夏認真介紹。
“咱們先駕車抵秦川,自米倉山轉水路,從褒斜道坐船前往蜀地,直抵漢中。”
跟小冊子一起擺在桌面的,還有一張徐璈手繪出的路線圖。
另一側跟路線圖對應的,是徐璈搜羅來的途經某處可吃可玩兒去處。
琳瑯滿目,應有盡有。
桑枝夏忍著笑聽他細說,等小冊子翻頁時沒忍住問:“你琢磨這事兒多久了?”
這些東西看似輕飄飄的幾頁紙,要準備這么齊全要花的心思不止是一星半點。
自己居然就當真一點兒都沒察覺!
徐璈看穿她所想似的嘖了一聲,幽幽道:“春耕之前我就跟你說,等春耕結束了帶你出去走走,你是一點兒沒記住。”
起初還擔心怎么瞞著不被發現,后來發現壓根就不用瞞。
答案擺面前了,桑枝夏還蒙在鼓里呢。
徐璈想到桑枝夏在車里睡得分外憨實的小樣兒,手欠地揪了她的臉:“都被抱上馬車了還能睡那么踏實,你是一點兒不擔心我把你帶進匪窩?”
“帶我去匪窩做什么?”
桑枝夏看著桌上精細的圖,好笑道:“論斤兩賣么?”
“那也不成。”
“瞧瞧你這沒二兩肉的樣兒,上了稱也是我吃虧。”
徐璈順勢一倒腦袋枕在了桑枝夏的腿上,心滿意足地說:“我多養養,再養肉乎點兒好壓稱。”
“你踏踏實實把心放在肚子里,家里的事兒徐明輝盯著呢,出不了岔子。”
此時此刻桑枝夏總算是理解了徐明輝之前了解農場的急切,翻冊子的手指微蜷,故作不喜:“那我要是踏實不了,非要鬧著回去呢?”
“來不及了。”
徐璈捉住桑枝夏的手指在嘴邊一啃,忍笑說:“上了我的賊船,哪兒是那么容易好下去的?”
“小娘子你就安安心心地跟著我吧,保準管你吃香的喝辣的,半點苦也受不著。”
桑枝夏再也撐不住笑了出聲,捏著徐璈的耳朵說:“聽你這意思,這次出門時日短不了,三個月?還是四個月?”
徐璈順著被扯耳朵的方向搖頭:“具體不好說,但我保證十月秋收之前能回家。”
“到時候你回家歇著,我去地里割稻子,不用你盯著,我也保證不往地上掉一粒稻穗。”
桑枝夏呵了一聲沒評價,從徐璈的口中陸續知道了這趟行程的來之不易。
先是把向徐明輝忽悠回去看管農場,又是跟許文秀和兩位嬸嬸達成一致,最后是獲得老爺子的首肯。
徐璈摟著桑枝夏的腰嘆氣:“祖父自己年輕的時候走南闖北半點不懼,我四處亂竄也一句不問,得知我要帶你出門卻立馬就懸了心。”
“看到那張縮小細化的路線圖了么?不把這玩意兒做出來讓祖父滿意了,我自己的媳婦兒就帶不出門。”
有半點風險,老爺子都一口咬死了不應。
徐璈故作悵然深深嘆氣,桑枝夏卻揪著他的鼻子說:“你就是該。”
“明知道家里事兒多,結果還拉著我出門就是小半年,你不挨數落誰被數落?”
“事兒多怎么了?”
“缺了你這么個頂梁柱,那么多事兒就能一直堆著了?”
徐璈渾然不在意地撇撇嘴,懶懶地說:“我就是看事兒太多了,想帶你出來轉轉歇一歇。”
桑枝夏已經夠辛苦的了。
從一無所有到成為人人稱道的桑東家,期間不知耗費多少心血。
好不容易到了眼前這步,雖說給不了更多的尊貴,可總讓她一直盯著農場那一畝三分地算怎么回事兒?
桑枝夏還能一輩子就耗在西北的黑土里了?
徐璈想想舍不得。
山河大川,高山流水。
寶玉美石,珍寶無數。
但凡是世間有的都說好的,那他就會想方設法往桑枝夏的手中送。
之前是不得已,現在有了可施行的條件,那自然不能錯過。
徐璈拉住桑枝夏的手在側臉蹭了蹭,悶笑著說:“我都打聽過了,我們這一路過去由北到南,一路所見都會漸有不同。”
“聽說南邊的山水吃食都與北地區別極大,有些繁華盛景,饒是京都皇城也比不上,咱們都可以慢慢地看。”
桑枝夏眼底暈開了笑,低頭望著徐璈說:“你別告訴我大老遠跑一趟,只是為了帶我去買幾匹蜀錦裁衣裳的。”
徐璈眼珠一滾,低低笑了。
“枝枝果然聰明。”
“不過你放心,我要做的事兒不在明面上,這一路上我都挨著你,哪兒也不去。”
他們就是去看風景,順帶冷眼看蜀地的風云漸起。
徐璈在心里算了一下京都派人前往的時間,唇邊溢出一抹淺笑,輕輕地說:“枝枝,我會保護好你的。”
桑枝夏抬手推開這人仰起的大臉,輕描淡寫地說:“我倒是不擔心這個。”
“我是想說,咱們這一路上我都要在馬車上坐著嗎?”
雖說馬車已經盡可能打造得很寬敞了,可再寬敞也不是躺著就是坐著。
躺著的話,腿上還多個黏糊著推不開的大腦袋,倍兒沉。
枯坐著一日兩日倒還好,時日長了,好人都得坐成癱子。
徐璈早就猜到了會有這么一出,不甘心地勾住桑枝夏的后腦勺下壓,心滿意足地親了一口說:“知道你坐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