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璈和白子清都沒把白成仁當一碟子菜,這種腌臜東西上不了他們入眼的桌。
可人在屋檐下,多多少少不得不有三分顧慮。
這廂白成仁瘋了似的掘地三尺到處抓人,他們大張旗鼓地開置農場,或多或少還是有些冒犯了吧?
誰知桑枝夏聽了淡淡一笑,慢悠悠地說:“做呀,為什么不做?”
“人丟了誰急誰上火,那都是旁人的事兒,跟咱們這種老實本分的老百姓可扯不上半點干系,何苦耽誤自己的安排呢?”
他們今日在這里做了什么吃了什么,全都是陳秀親眼看著的,橫豎都挑不出錯。
客棧燒了,離開白成仁圈定的地方換去別處,也是不得已為之,絕非故意辜負。
于情于理都說得過去的事兒,大可不必心虛。
白子清稍一琢磨低笑出聲,揶揄的目光從徐璈的臉上轉至桑枝夏,拱手做了個佩服的姿態:“服了。”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的老理果然不錯,如此性子,二位該來是緣定的一家。”
徐璈沒理會他的打趣,只是說:“放跑了一個渾身是毒的老毒物,蜀地不知多少人要愁得睡不著覺,沒人顧得上我們的。”
就算是他們接下來什么都不做,揣著一肚子深仇大恨脫得苦海的齊老,也不可能會心慈手軟。
可以預見的是,有很多人的日子要變得難過了。
徐璈和桑枝夏打定了主意隔岸觀火不理會,轉頭就琢磨起了農場的規劃,當天就在施粥的十里棚張貼出了告示:農場招工。
不拘男女,不論老少,凡是能上手干活兒的,到了地方管事的見過覺得可以,那就都可以列入名冊等著啟用,有的是活兒等著上手。
一開始有人還只是覺得農場這幾個字聽著稀奇,奇怪這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可緊接著聽認字兒的人解釋清了,眼里就開始噗嗤冒光。
“這農場招工給錢嗎?都干什么活兒啊?”
“會不會還逼著我們……”
“嘿呀,不是你想的那種。”
讀告示的人比較謹慎,朝著守著官兵的那邊看了一眼,小聲說:“私自熬鹽那是掉腦袋的活兒,前些年是被逼著沒辦法了不得不做,現在好不容易從斷頭臺上下來了,誰還愿意去干那個?”
托之前青城山鹽匪的福,鹽工大批被驅趕,被威脅不敢再去鹽場。
再加上官府近來收斂許多,沒有再明著逼民熬鹽,還把之前被強制抓走的鹽工都放了各自返回家中。
之前飽受苦楚的百姓盡管還是吃不飽,卻都覺得日子好過了不少。
只是再提起過往,難免還是心中悸悸。
那些看不見生路的日子實在太難了。
有心急的聽了越發心動,搓著手喊:“那給工錢嗎?給多少啊?”
被強行打岔的人重新看向告示,一板一眼地念:“壯年勞力下地,一人一日可得三十文,婦人二十五文,老人十五文,孩子五文。”
“試用十日,等十日期滿試用合格的,便可在農場中長期留下,工錢人均上漲十文……”
告示上的字字句句被人逐一念清楚,旁邊圍聚而來的人聽得一愣一愣的。
有人忍不住驚呼:“噫,這豈不是到了地里揮鋤頭,把安排好的活兒做好就能賺工錢?”
“連孩子老人的勞力也算?真有這么好的事兒?”
“李秀才你是不是看錯了?這么好的事兒能是真的嗎?”
“怎么就不是真的了?”
李秀才不滿地橫了質疑的人一眼,指著告示說:“這就是這么寫的,我讀的一字不錯!”
“不信的話,管事的就在那邊,你們直接去問啊!”
三又糧莊樂善好施的好名聲已經打出去了。
每日數以千計的人到此乞粥,還有不少是從很遠的地方拖家帶口趕過來的。
每人一日一碗的米粥不多,可多出來的這一碗粥,說不定就能多保住一條命。
在絕境下,但凡有一絲機會都不會被錯過。
因為沒有人會甘愿就此死去。
管事的身邊逐漸聚攏了打聽的人,一經解釋,立馬就有人問:“啥時候能干活兒?”
“對對對,你們糧莊現在要人嗎?我家五口人今天就能干!”
“還有我!”
“我家老少全部八口人,做什么都行,給口吃的就可以!”
因為過了施粥的時間平靜下來的十里粥棚,再度被沸騰起來的人聲煮沸。
急著來問的人已經習慣了萬事先排隊的邏輯,人潮長長的尾巴出去一大截,前前后后響起的都是不絕于耳的說話聲。
桑枝夏和徐璈在西北曾目睹過這一幕,神色較為平靜。
白子清見了卻是無法言說的百感交集。
難時的一碗粥,是在救命。
生死危機過了,給出的工錢和一份兒長久穩定的活兒,也是在救命。
一碗粥救的是一人性命,后者救的是此地許許多多沒了生計,不知活路的全家老少的命。
農場之事若可成,將是莫大之功。
白子清微微轉頭看向低聲跟靈初吩咐什么的桑枝夏,等她忙完了才說:“我看長姐手下的人行事有度,似是做熟了的,這樣的農場在別處也有是嗎?”
桑枝夏點頭笑了。
“家那邊也是這樣的。”
有了西北開荒開拓的經驗,不管是她還是跟著的人,對接下來要做的流程都很清楚,也沒了最初的手忙腳亂。
否則的話時間緊任務重,在這么短的時間內要想把事情辦成,難度都會變大不少。
白子清聽到家里二字無聲一怔,失笑道:“自古傳言人人都渴望逃離的苦楚之地,在長姐口中似乎是個很不錯的地方。”
桑枝夏想到世人對西北根深蒂固的誤解,忍不住笑道:“家里當然是最好的地方,別處如何比得上?”
“你要是得空的話,不如抽空去家里轉轉,山水之景或許比不上蜀地,但曠野大荒,白雪皚皚冰河成畫,也自當是絕景,看看也很不錯的。”
白子清想了想桑枝夏形容的畫面,眼中多了幾分心馳神往:“既得相邀,來日必達,只……”
“東家。”
卸去偽裝的宋六飛快走到桑枝夏的跟前,壓低了聲音說:“東家,那兩位被送走的欽差在路上遇襲,都死了。”
桑枝夏面露錯愕。
正在專心抄冊子的徐璈眉梢剔起,笑得唏噓:“姜還是老的辣啊。”
朝中總共派了三名欽差來蜀地,一前兩后全都死絕了,還都是蹊蹺百出的死在了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