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朝龍獨自坐在露臺上,望著遠方,那是大海的方向,可大海卻藏身在濃郁的夜色中。
天氣并不好,他的心情也是一樣,抿了一口泥煤混雜堅果味的威士忌,端著酒杯昂起頭,聽著不遠處因海風而變得激烈的濤聲,心情隨著這起伏的濤聲而煩躁著。
“爸!你怎么還不休息?”林黛雨穿著藍色的長裙來到他的身后。
林朝龍沒有睜開雙目,仍然保持著剛才的姿態,輕聲道:“忽然想聽聽海的聲音。”
林黛雨嘆了口氣:“媽為什么不來?”
原本說好了一家三口出來度假,可母親卻在最后關頭變卦,說是想留下來陪陪她的妹妹黃春麗,這個理由聽起來也算充分,可卻顯得厚此薄彼,畢竟這是她上大學后第一次放假回家。
可林朝龍得到的解釋卻是她無法面對林黛雨,更無法想象和她在一起單獨呆上幾天,對楚文熙來說意味著一種煎熬。
如果在過去林朝龍會非常理解,可現在他卻有些迷惑了,楚文熙最近的行為充滿了矛盾。
既然她不愿面對女兒,那么按照自己本來的計劃,可以激怒女兒,進而讓母女關系迅速進入冰點,可在張弛到來之后她的表現卻非常詭異。
林朝龍懷疑換腦手術并不理想,甚至對楚文熙產生了嚴重的后遺癥,所以才讓她產生了種種奇怪的表現。
林黛雨在父親身邊坐下,林朝龍遞給她一條浴巾,晚上風大避免著涼。
其實這樣的假期也不錯,至少父女兩人有了可以單獨相處的時間。
林黛雨鼓足勇氣道:“爸,您是不是不喜歡張弛?”
林朝龍笑了起來:“傻丫頭,怎么突然這么問?”
林黛雨道:“出來度假是您突然決定的,就在張弛去咱們家吃飯之后的事。”
林朝龍喝了口酒,畢竟是我的女兒,秉承了我的智慧,善于觀察善于分析,看來真被她識破了。
林黛雨道:“請張弛去家里吃飯也是您的主意,其實您和媽媽事先約好了,你們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想借著張弛登門的機會羞辱他,挫傷他的自尊心對不對?”她明顯有些憤怒了。
林朝龍笑了起來:“你覺得他有自尊心嗎?”
“爸!”
林黛雨的聲音明顯大了起來,雖然她承認張弛的臉皮夠厚,但是她可以說,別人不能說,哪怕是自己的父親。
“我不反對你跟任何人交往,可前提是不影響學業的狀況下,你明明可以有更好的發展,為什么要放棄?”
“我已經跟您解釋過,我不想再重復,而且我根本不想去什么歐洲,這一點我媽也支持我!”
林朝龍心中沒來由一陣煩躁:“她懂什么?”
“爸,你現在就像一個患得患失的小孩子,我不是你的玩具,也不是你的寵物,我有我自己的思想,有我自己選擇的自由。”
林朝龍道:“我從沒有把你當成我的玩具,我也沒想過控制你的生活,可是我知道什么才是對你好,相信我,爸這一輩子經歷的風浪比你想象中要多得多。”
林黛雨道:“就因為如此,你不想我親歷任何的風浪,人家說的沒錯,我就是一朵在溫室里長大的花朵,爸,不要總把對別人好掛在嘴上,你的控制欲太強了,對媽媽是這樣,對我還是這樣。你表面開明,可實際上只想別人按照你的規劃去生活,如果偏離了你的方向,你會不計代價將我們拉回來。”
“住口!”
林朝龍的臉色鐵青,這還是他第一次向女兒發這么大的火。
林黛雨站起身,點了點頭,轉身向房內走去,林朝龍大吼道:“你給我站住!”
林黛雨用重重的關門聲回應了他。
林朝龍喝了口酒,然后站起身,猛然將手中的酒杯扔向了遠方,他想聽到一聲酣暢淋漓的碎裂聲,可是等了很久也沒有聽到。
秦綠竹醒來發現她就躺在墓地中間,張弛在她旁邊睡著,居然還發出輕微的鼾聲。
秦綠竹首先確定自己沒死,然后檢查了一下她的衣服,自己并無任何的異樣,站起身來,發現周圍沒有一個人。
秦綠竹努力回憶著此前發生的事情,那場激烈的戰斗仍然記憶猶新,她和張弛明明先后被麻醉槍射中,然后失去了知覺,可為什么敵人都不見了?
秦綠竹踢了張弛一腳,張弛沒醒,夢囈道:“小雨捶輕點……”夢中林黛雨幫他捶腿呢。
這貨在墳地上翻了個身又道:“九九……別愣著……給我揉揉肩……”
秦綠竹真是無語了,還能再不要臉一點嗎?要是蕭九九和林黛雨在這里聽到,怕不要合力將他一通暴揍,不把他捶成豬頭才怪,坐享齊人之福?做夢!的確是做夢。
秦綠竹又踹了一腳,這腳可不輕,痛得張大仙人哎呦慘叫了一聲:“輕點!”
睜開雙眼發現蕭九九和林黛雨都不在,只有居高臨下一臉鄙夷看著他的秦綠竹。
張大仙人揉了揉腿道:“秦老師,您踢我干什么?”
他左顧右盼,發現敵人都走了,起身摸了摸后腦勺道:“人呢?”
秦綠竹道:“你問我我問誰去?居然一個都不見了。”
張弛覺得這件事太蹊蹺,按理說沒有可能啊,那群兇神惡煞的歹徒看樣子分明是沖著要他倆命來的,而且已經接近得手了,怎么會突然就退了個干干凈凈呢?
有點累,應該是大力丹的后遺癥,張弛上上下下打量著秦綠竹。
秦綠竹被他看得有些發毛:“你看我干什么?”
張大仙人吞了口唾沫道:“你沒事吧?”
秦綠竹把胸膛挺了挺:“廢話,我能有什么事?”
張大仙人再次確信她衣冠整齊:“畢竟是一群男的攻擊咱們。”
秦綠竹知道他在擔心什么,揣著明白裝糊涂道:“可能他們是對你有興趣,你沒事兒吧?”
張大仙人下意識地摸了下屁股。
秦綠竹甩開大長腿向石屋走去,其實心里也有點后怕,到底是誰救了他們?兩人屋里屋外檢查了一遍,連一個敵人都沒發現,一具尸體也沒發現,甚至連血跡都沒有一滴。
戰場被精心打掃過,非常干凈,盡管如此,兩人還是從帳篷里面找到了幾個小洞,那是最早的偷襲者留下的。
秦綠竹和那名偷襲者交過手,那名偷襲者應該和她同為二品化雨境,不過對方的實力要稍強于自己,如果不是仰仗著裝備的幫助,很難將對手擊敗。
和張弛交手的那名偷襲者實力稍弱,也達到了一品追風境,武力值大概在三百左右,張弛吞下大力丹之后武力值提升了接近三倍,完勝對手,而且他還打了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折騰了一圈,黎明終于到來,周圍漸漸放亮,他們準備離開。
秦綠竹的目光忽然定格在張弛的臉上,表情非常錯愕,終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張弛被她笑得有點懵逼,趕緊掏出手機照了照,他發現自己的額頭竟然印著一個鮮紅的嘴唇印子,張弛更加迷糊了,誰這么惡作劇,居然在自己腦門上啃了一口?他高度懷疑秦綠竹。
“秦老師,趁人之危占便宜不好吧?”
秦綠竹呸了一聲道:“我占你便宜?我有毛病!我口沒那么重吧?”
張弛把腦袋往她面前湊了湊:“比比!”
秦綠竹一巴掌拍在這貨的腦門上:“滾蛋!這唇形根本就不是我的,而且我也沒涂口紅。”
她的目光投向前面的墓碑:“該不是鬼吧?”
張大仙人背脊有些發涼,雖然不怕,可瘆得慌,想想一個女鬼從墳墓里爬出來抱著自己腦袋啃一口,這場面實在是有點太震撼。
可她為啥只留下一個口紅印子,沒伸舌頭吸自己熱乎乎的腦髓啊?難道是自己臉上的皮太厚,啃不透的緣故?
遭遇了昨晚的襲擊之后,兩人顯然都沒有了繼續逗留的心境,秦綠竹提議即刻下山。
張弛當然雙手贊成,雖然秦綠竹是二品化雨境武者,自己磕丹之后也勉強臨時混進了二品境,可是在面對這群持槍歹徒的圍攻下,他們仍然中了埋伏。
如果不是上天有眼,讓他們逢兇化吉,后果實在不敢想象。
兩人灰溜溜下了靈犀峰,看到停車場那輛洗刷一新的摩托車,張大仙人方才從心底松了口氣,望了望秦綠竹道:“你到底招惹了多少厲害的敵人?”
秦綠竹道:“怎么知道一定是沖著我來的?”
“不是沖你難道沖我?”
秦綠竹意味深長道:“那也未必可知,你不是說因為白小米你招惹了一個犯罪集團嗎?”
張弛點了點頭,可心中還是覺得這群人應該和此前襲擊自己的不是同一伙人,過去襲擊自己的人目的都是通過自己找到白小米,而昨晚遭遇的那群人分明出手就想要了他們的性命。
坐在秦綠竹的后面,張大仙人有種劫后余生的慶幸,同時也感到了體力透支的虛脫,毫不客氣地扶著秦綠竹的纖腰,太累,需要找個后背靠一靠,前面這倆圓滾滾的靠墊不錯。
秦綠竹有感覺了,提醒他道:“注意保持距離。”
張大仙人累得不想說話,我就這樣咋地?不服氣你打我?
秦綠竹最終還是選擇了妥協,靠就靠吧,也沒啥過份的舉動,這小子的確累得夠嗆,有句歌不是這么唱嘛,我讓你依靠,讓你靠,沒什么大不了……
張弛感覺到大力丹的副作用還是越來越大,這次比過去更加疲憊。
摩托車到了紅星小學,張弛第一眼就看到了那輛破破爛爛的面包車,想起昨天那個沒打通就掉線的電話,內心中頓時激動了起來,他翻身下了摩托車,大聲道:“李大哥,是不是你回來了?”
秦綠竹滿臉的詫異,他不是累得不想動嗎?怎么這會兒又生龍活虎了?這個不要臉的小騙子。
李躍進鐵塔般的身影出現在院落之中,他的頭發很長,滿臉的絡腮胡子,看起來足足老了十歲,整個人也消瘦了許多,不過精神還好,看到突然長高的張弛,李躍進有些不適應了。
張弛沖到他的面前照著他的肩膀來了一拳:“李大哥,我還以為你人間蒸發了?”
李躍進笑了起來,不過他的笑容缺少了昔日的酣暢和爽朗,明顯有所控制,拍了拍張弛的肩膀。
“兄弟,我回來了!”
秦綠竹望著眼前兄弟重聚的場面,也露出一絲會心的笑容,對李躍進她是心存歉疚的。
總覺得是因為自己的緣故才導致了李躍進的離開,這也成為了她的一個心結,親眼看到李躍進平平安安的回來也算了卻了一樁心事。
李躍進朝秦綠竹微笑點了點頭,秦綠竹從他的目光中發現了一些改變。
李躍進對他離開的經歷只字不提,他既然不愿說,張弛也沒多問。
中午吃飯的時候,秦綠竹宣布了一件事,她感覺自己無法適應這里的支教生活,準備申請離開。
這消息對李校長來說不啻一個喜訊,雖然他也知道秦綠竹本性不錯,可秦綠竹的所作所為的確給他帶來了不少的麻煩,他也和四方坪傳統保守的村民一樣無法從心底真正接受秦綠竹這個異類。
張弛對此并不驚奇,昨晚的事情一定給秦綠竹一個警醒,如果她繼續留在四方坪,不但她自己的安全得不到保障,還可能連累無辜的人,盡快離開這里不失為一個明智的選擇。
秦綠竹做事雷厲風行,說走就走,午飯后她就收拾行李離開,甚至都沒有和其他人道別。
其實大家對秦綠竹的做事方法也見怪不怪了,李校長趕緊聯系教育局,秦綠竹撂挑子不干了,必須盡快找老師來填補她留下的空缺,不然學校就面臨停課了。
張弛雖然對秦綠竹的不辭而別表示理解,可她這次走居然沒叫上自己搭順風車有點太不夠意思了,還好李躍進回來了。
李躍進聽說張弛也要走,也沒挽留,主動提出自己要送他回北辰,剛好他也要去北辰辦點事。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張弛很難相信這個內斂深沉的家伙就是過去那個一根筋的李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