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一八章夫妻情深
時落將陰魂的話轉達給男人。
男人轉身,光聽聲音就知道他有多痛苦,“小慧,我怎么能不想你?你剛走的時候我恨不得跟你一起去了,但我不能,我還得照顧你爸媽,他們沒了閨女,不能再沒有女婿。”
時落看到陰魂消瘦的身體如落葉一般癱軟在地,時落垂下眼睫。
“我不會放你離開的,我知道你也舍不得離開,你就是怕連累我。”男人又說。
陰魂起身,朝男人走了幾步,她想抱著丈夫,可伸出手,又怕傷著男人,只能又往后退了幾步。
“老公,你說我該怎么辦?”
時落又平靜地復述了這句話。
“小慧,你什么都不要想。”男人卻神情輕松,“你能陪著我,已經是謝天謝地了,我高興都來不及。”
“我們結婚的時候不是都說好了?我們是要過一輩子的。”一輩子是什么?
男人沒有什么文藝想法,他就知道一輩子是從能喘氣到不能喘氣。
他還能喘氣,他就要跟小慧在一起。
確定妻子真的能聽到他的話,男人攢了半年的心里話都說出來。
“小慧,我知道你不想我死。”男人抬手,盡管已經抱不到妻子了,他還是做出擁抱的姿勢,“村里有人也跟我說,什么都熬不過時間。”
“我的命是你給的,你比我命都重要,我對你的感情就能熬得過時間。”男人說這話并不心虛,他知道如今社會浮躁,感情說來就來,說放下就放下,但他跟小慧不一樣,他跟小慧是過命的感情。
他對小慧有愛,有尊敬,也有恩情,跟親情。
這時候,時落開口,問男人,“你有錢嗎?”
這轉折太突兀,男人沒反應過來。
“我賣你一道符。”時落看向這對夫妻,“能讓你與你妻子一起生活。”
“你這話什么意思?”男人追問。
就連陰魂都滿含希冀地看向時落。
“字面的意思。”她又問一遍,“你可要買?”
“你要多少?”男人已經拿出手機,他的錢要是不夠,他就去借。
男人絲毫未考慮時落是不是騙他。
過去的半年他生不如死,哪怕有一點渺茫的希望,他都不會放過。
“你可以選。”
男人不解,時落看向陰魂,說:“你想與她生活三五年,十幾二十年,還是直到你身死?”
“不同的年限不同的價錢。”時落說。
“一輩子。”男人并未猶豫。
“那就要貴些。”時落環顧一圈這簡陋的院子,廚房門口有一張新打的木桌子,上面放了一個瓷盆,盆里有面粉。
“我打算做面條。”見時落視線落在盆上,男人搓了搓手上的面粉,說:“小慧最喜歡我做的手搟面。”
“小慧從小身體不怎么好,她一直瘦,再好吃的頂多能吃一碗,除了我做的手搟面,她能一口氣吃兩碗。”哪怕吃完之后胃撐得難受,她也愿意。
所以哪怕妻子想吃,他也不能天天做。
時落喉嚨滑動了一下,她也想吃了。
她捏著包袱的手摩挲一下,開口:“一道符三千,再加一頓飯。”
“我們所有人的飯。”正好也到了晚飯時間,時落說:“就是手搟面,要放青椒肉絲。”
當年在山上,老頭雖然懶得做飯,不過每年她生日,老頭都親手給她做一碗手搟面,縱使那面條做的跟面片似的。
這生日并不是時落出生的日子,而是老頭撿到她的那日。
沒錢的時候,就光一碗面,最多里頭臥了一個雞蛋,有了點閑錢,老頭會給她做一碗青椒肉絲面。
男人忙不迭地應下,“我還熬了雞湯,做雞湯肉絲面。”
“那你是要先吃飯,還是先幫我?”男人心下雖急,卻也沒失了理智,他近乎討好地問時落。
“先解決你們的事。”
男人忙去洗了手,快步回屋拿錢。
妻子去世以后,他生活沒了奔頭,更沒心思賺錢,他將所有積蓄都拿來蓋這房子,余下的給了岳父岳母,自己只留一點,此刻劉奎全身上下加起來,一共還剩下不到五千塊錢。
這也足夠了。
男人將四千多塊錢都給時落。
時落數出三千塊,余下的還給男人。
“我還要做什么?”男人緊張地問。
“看著便成。”
讓陰魂現身的法子有幾個。
其一便是陰魂吸收足夠的陰氣,而這叫小慧的陰魂身上既無煞氣,也無怨氣,她這般在世間不能久呆。
與她丈夫在一起,不光是男人身體越來越差,陰魂也越來越弱,終有一日,不是丈夫先死,就是妻子先魂飛魄散。
其二是時落贈她靈力。
只是這法子也不是長久之計。
靈力雖可為陰魂所用,只是總有耗光之時。
時落選的便是第三種。
她讓男人將家里唯一一張長桌搬到院子里,擦干凈。
也不知劉奎從哪里聽來,說是供香火能讓陰魂在人間呆時間長,他一直在自己睡覺的房間里點著香。
時落又讓劉奎將香爐放在長案一角。
屈浩幾人從沒見過時落這么正式的畫過符,有些好奇,又擔心會打擾時落,各個伸長了腦袋,往桌上看。
時落凈手,又看了眼天際。
在天際最后一縷光芒消失時,她提筆,快速畫了一道固魂符。
這固魂符與平日里時落給人用的不同。
生人用的是固生魂的符,陰魂用的自是固陰魂的符。
時落靈力漸贈,使得她靈智越發開闊,她又琢磨出好幾種符箓。
固魂符成。
時落朝男人招手,男人上前。
“需要你一滴血。”時落說。
男人怕耽誤時間,顧不得去廚房拿刀,直接用力,咬破自己食指,“就一滴?”
“是。”
男人的一滴血落在固魂符上。
她看了男人一眼,說:“你體內有她身體的一部分,這血便合了你與她,血給她,便是給了她生機。”
“那我可以多給點。”
“無需。”
她放下朱砂筆,拿起符箓,隨手一甩。
符箓飛往陰魂身上,沒入陰魂體內。
陰魂就在眾人視線中漸漸顯出身形。
“小慧!”劉奎奔過去,一把抱住妻子,“你,你活了?”
只是觸及到妻子冰涼的身體,濕漉漉的頭發,他笑容一僵,隨即又重新笑起來,“不管你是生是死,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行。”
陰魂卻不敢回抱丈夫,她先問時落,“我這樣靠近他,會不會讓他身體更不好?”
“不會。”時落又從包袱里掏出丹藥瓶,讓男人服了一粒。
“為何不給他開天眼?”歐陽晨不知何時走過來,他問。
這樣更方便點。
“若開了天眼,他不光能看到自己妻子,他能看到任何陰物。”時落說。
普通人無法長期承受。
“倒也是。”
陰魂用力抱著丈夫的腰,臉埋在他頸間,雖然她哭不出眼淚,懷中輕顫的身體還是讓男人知道他的妻子在哭。
他卻笑道:“小慧,我還能碰到你,這是高興的事,別哭。”
陰魂嗯了一聲。
這么多人看著,陰魂有些害羞,抱了幾分鐘,她推開丈夫,小聲說:“老公,你快做飯吧。”
來日方長,劉奎覺得跟妻子相處的時間還久,就沒繼續抱著妻子不撒手。
他太感謝時落了,用盡畢生的廚藝,做了一大鍋青椒肉絲面,除此之外,還做了個涼拌雞絲,紅燒肉,燉雞蛋,還有他自己種的小菜。
男人高興,給時落盛了滿滿一大碗,“以后你要是想想吃了,就過來,你想吃多少我給你做多少。”
陰魂雖然能凝出實體,卻不能吃人類的食物,她坐在丈夫身邊,只看著丈夫吃的紅光滿面就高興。
心情好,男人的話就多。
他緊緊握著妻子的手,說起自己跟妻子的情況,“我是孤兒。”
其實也不算,當年他剛出生,就被扔在了廁所。
后來他隱約聽人說過,他親媽當時剛成年,就跟一個外地來的好上了,后來發現人家在家里有老婆孩子,她拿孩子要挾不了對方,她自己又養不活孩子,生下孩子就直接扔了。
二三十年前,收養孩子沒那么嚴謹,他就給他爺爺奶奶撿到了,爺奶有三個女兒,那時候三個女兒都成家有兒女了,也沒多少時間回來看他們,老兩口撿到他,也算有個慰藉。
雖然他小時候日子過的清貧,但爺奶對他好,他過的也開心。
只是在他十三歲時,爺爺走了,他十五歲,奶奶也走了。
要是在城里,還有個孤兒院能去,但是在村里,沒人愿意要他,他一個半大小子,賺不到錢,還能吃,三個姑姑也不愿沾他,他自己也更愿意一個人守著爺奶的房子過。
他的三個姑姑對他雖算不上多親,但爺奶去世后,也沒跟他爭這房子。
高中上學開始要學費,他自然是念不了書的,是以,初中畢業后就不上學了。
他沒成年,也不能打工,就只能做些手工賣。
他爺爺當年是個木匠,他跟著學幾年,雖然技術不如他爺爺,不過做些孩子喜歡的木頭玩具還是成的。
他是在擺攤的時候認識小慧的。
小慧爸媽就在鎮子的菜場里賣肉。
小慧周末都會跟她爸媽一起去鎮子上賣肉。
“小慧特別好。”想到兩人當年那些事,男人就忍不住笑,“我當時窮,不能天天吃肉,一個星期能吃一次,我每次都是星期天傍晚去買,天晚了,肉賣的能便宜點,我每次都能遇上小慧,小慧每次給我割肉都給多。”
因為小慧爸媽只有她一個孩子,原來夫妻兩人也想領養一個。
不過看到劉奎后,夫妻兩人就改了主意。
他們想著領養一個,得從小養,倒不如招一個上門女婿,夫妻二人是過來人,劉奎看小慧的眼神他們怎么會看錯?
小慧小的時候他們也曾幻想過女兒能考上大學,找個好工作,找個有出息的對象,但女兒成績不好,不管怎么努力,孩子成績就是上不去,久而久之,夫妻二人也就死了讓女兒考大學的心了。
夫妻二人知道,人家男方條件要是好,不可能來他們家做上門女婿,就是條件不好,只要家里有爹媽,人家男方爹媽也不可能同意。
思來想去,劉奎是最好的選擇。
不過那時候兩個孩子才十六七歲,還不著急考慮終身大事。
他們也想看看劉奎到底是個怎樣的孩子。
這一考察,就考察了將近七年。
七年時間,劉奎對他們女兒始終如一,對他們夫妻也孝順,是真當他們成親生父母孝順的。
他的岳父岳母原本想著這小夫妻二人以后生兩個孩子,一個跟小慧姓,一個跟劉奎姓。
劉奎是跟他爺奶姓的。
“你剛才說你的命是你老婆救的,這怎么說?”屈浩覺得這劉奎的廚藝雖然不如他,但是劉奎做的最常見的農家菜,偶爾吃一次,總有新鮮感,他咽下口中的飯,問。
“小慧身體不好,生孩子對身體傷害又大,我們也還年輕,原來想著先讓小慧養幾年。”劉奎握著妻子的手又緊了緊,“只是小慧身體還沒養好,我就病了,是尿毒癥,那時候我才二十五歲。”
這個病除非換腎,否則就是個等死,就是換腎,哪有錢?
岳父岳母心疼女兒,私下里勸女兒跟他離婚,但是女兒對劉奎情深義重,怎么都不離開他。
甚至還瞞著父母去醫院做了配型。
可能就是天意,也是劉奎命不該絕,奇跡就真的發生在這對多災多難的小夫妻身上。
“我不同意,小慧本來身體就不好,再少一個腎,那她怎么辦?”
他還想過跟小慧離婚,他不想拖累小慧。
小慧抱著他哭了一夜,她說了,自己要是死了,她一個人也活不下去。
小慧還是給了他一個腎。
“你們說,我要是辜負小慧,我還是人嗎?”
自那以后,兩個人感情就更好了。
只是這樣的好日子才過了沒幾年,上天又奪去了他們的幸福。
“雖為陰魂,她身上亦有功德。”時落說。
這也是時落為何要幫他們。
“小慧是為了救兩個掉塘子里的孩子死的。”劉奎攬著妻子,摸著妻子始終濕漉漉的頭發,“那天小慧去地里給我送飯,經過菜地時有兩個孩子掉塘子里了。”
那時候天還冷,孩子穿得多,掉水里,衣服變得沉,怎么都浮不起來,小慧救了兩個孩子,她自己卻沒力氣爬上來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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