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五,天光大好,冬日里的暖陽曬得人心里暖暖的,昨日下了滿地的微雪開始融化,杭州到處流水潺潺,屋檐上的積雪化成水,映襯著明媚的陽光,叮鈴叮鈴地滴落。
桃夭起得很早,換上了娘親在家里就特意為她預備好的新衣裳,上頭穿了一件刻絲泥金銀如意云紋緞裳,配了一條散花水霧綠草百褶裙,外頭披了一件八團喜相逢厚錦鑲銀鼠皮的披風。頭上簡單梳了一個倭墮髻,斜插一根云鳳如意紋步搖,綴著點點紫玉,流蘇灑在青絲上,清新婉約,淡雅出塵。
小廝也早就預備好了要送去楚家的一點薄禮,畢竟是頭回來訪,空著手總歸是不好的,這東西都是早在家里的時候,桃夭的母親給預備好的。
桃夭家的小廝一大清早就駕著馬車先去陳家接上了邵氏,兩個人一塊往平安巷的楚宅去了。
邵氏滿臉堆笑,連連夸贊桃夭的衣裳好看,妝容精致,又安慰她不用緊張,一會兒只管跟著她就好了。
桃夭只想轉開話頭,問了桃玉的身體如何,說一會兒從楚家回去,要去探望桃玉。
邵氏只道一切都好,產期怕是就在這幾天了。
兩個人說著話,不過兩刻鐘的功夫就已經到了平安巷。
外頭的陽光正好,桃家的小廝按著邵氏吩咐的,下了馬車,過去跟楚家門口的小廝們通傳,是媒婆邵氏領著桃家的小姐過來拜會楚家的老太太。
那原本靠在門口抄著手說話的兩個小廝聽聞了之后其中一個道:“先請小姐去倒座歇歇腳,我們進去通傳一聲。”
說著兩個小廝放下了門檻,讓馬車進去,一個進去通稟,另一個引著下了馬車的桃夭和邵氏進了倒座房。
邵氏擰著眉頭,拉住了桃夭:“這是什么規矩?你是小姐,怎能在外院下車,還讓進倒座?我且下去看看,你在馬車里等著,等一會兒到了垂花門再下車。”
桃夭看著這般講究的邵氏,倒是有些忍俊不禁得安撫著:“沒事,你看這倒座離垂花門才兩丈遠,他們想必是覺著天太冷了,倒座里有暖爐子,有熱茶,我們進去也能暖暖,怕我在馬車上凍著。”
邵氏強硬道:“那也不行,那倒座是小廝婆子媽子們呆的地方,你是小姐,怎么都不行,這是規矩!你爹臨走的時候可是再三說了,親事成不成不要緊,只讓我好好護著你,不能讓你受了委屈。”
桃夭見她執意如此,倒是無話可說了。只是覺得有些小題大做,桃夭來杭州這么多年,看著這南北方的規矩原本就不一樣,尤其是他們桃源縣,因與曲阜縣相鄰,也算是孔孟之鄉,規矩自然就比旁處都大些。
桃夭在馬車上等了不多時,只聽見外頭響起了一陣腳步聲,似是來了人。
“是桃家的小姐?”外頭的來人拱手朝著馬車上問了一聲。
邵氏打簾子下了馬車,卻按住了桃夭,讓她在馬車上等。
邵氏下了馬車,只見來人一嬸藍布的長袍,外頭罩著一件紫鼠皮的棉馬褂,不像是家里的主子,倒是個管家的打扮,可只看這小小一個管家的打扮,也知道著楚宅的富貴。
那管家對邵氏略微行了禮,道:“我是楚家的管事,我姓白。”
邵氏也略微行了禮,道:“白管事好,上回老太太叫了我過來問桃家小姐,讓我帶小姐有空來坐坐。如今還在正月里頭,就算是年節了,天兒又好,就領著小姐來拜會一下老太太。”
那管家睨著邵氏打量了一番,卻道:“這可就不巧了,這幾天天冷,老太太著了風寒,正病著,大夫說了,不能見客。”
邵氏不喜這管家倨傲的眼神,可聽了他口中的話仍舊忍不住嘆息道:“老太太病了?哎呦,大過年的,怎么就病了呢?那太太呢?我們去給太太請個安也是一樣的。”
桃夭盛裝打扮來的,總不能今日白跑一趟。
管家為難道:“所以說你們來的不巧呢,前些日子番禺那邊的布行有些事得老爺親自去料理。這不,老爺就帶著夫人前些日子一塊去番禺了。”
“啊?”邵氏驚詫,繼而問道,“那什么時候能回來?”
管家道:“這我們哪兒能知道呀,總得那邊的事了了才能回來。”
邵氏看著管家事不關己的樣子,心中不悅,這女兒家頭回上門相看就吃閉門羹,這是多大的屈辱?
邵氏想再爭取一下,好言道:“白管事,你看我們姑娘大老遠從山東過來,就讓我們去看看老太太,她病中,我們探望一下就好,不會過多打擾的。”
白管家看著這個胡攪蠻纏的婆子,卻擰了眉頭道:“邵婆子,我說了,我們家老太太病了,不見客。”
邵氏聽著白管事這不尊重的稱呼,眉頭也是擰了起來:“我們小姐到了,你有去回稟你們老太太嗎?這是你們老太太在意思還是你的意思?如果老太太也說不見我們,那我們就走!你一個管家什么事就定了,問過你們家主子了嗎?”
白管家聽著邵氏不客氣的言語,火噌得冒了起來:“老太太病著,已經吩咐了不見客了,你們是哪里的貴客上賓?鄉野之地出來的窮酸婆子罷了,上回老太太見你一面已經是給你面子了!今日又沒有請你們,這樣不請自來,舔著臉往里頭送,被人擋回去了,不趕緊走,還有臉面在這里鬧!”
邵婆子聽見這話火氣也一下子上來了,忍不住道:“你不過是人家家里的奴才,我女婿可是秀才,就連你們家少爺不過是我女婿書館里的學生而已,你家老太太都要給我三分面子!你算什么東西?在這兒跟老娘叫囂!”
這邊正鬧得不可開交,馬蹄聲嗒嗒,巷子深處,前院角門走進來一個騎馬的少年郎,他一身月白長袍,領口袖口都鑲繡著銀絲邊流云紋的滾邊,腰間束著一條青色祥云寬邊錦帶,上掛白玉玲瓏腰佩,烏黑的頭發束起來戴著頂嵌玉小銀冠,銀冠上的白玉晶瑩潤澤更加襯托出他的少年英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