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令

第八十四章 前朝

桃夭從錢家出來,只覺得有些恍惚,這杭州春光明媚的天氣,仿佛一夕之間陰云密布。

桃乙看著站在馬車前發愣的桃夭,忍不住問了一句:“姑娘,您怎么了?”

桃夭回過神來,恍惚得看了桃乙一眼,快步上了馬車,道:“去盧月書館。”

桃乙不明所以,還是應著上了馬車,一路朝著盧月書館去了。

不多時,便到了盧月書館的門口,如今早已經是過晌學子們上經史典籍的時辰了,里頭開了課,盧月書館的門口靜悄悄的,桃乙勒住了馬車,問了桃夭一句:“姑娘,咱們進去么?”

桃夭坐在馬車里,久久沒有回音,好半晌,桃乙才聽見一句:“不進去,在門口等著。”

“哎。”桃乙見桃夭心緒不佳,也不太敢多話,只將馬車往一旁的路邊趕了過去,靠著門口的垂楊柳停住了馬,將馬匹拴在了柳樹上,二人一車就這么在盧月書館門口等著,卻也不知道究竟是在等什么。

桃乙坐在馬車的車轅上,百無聊賴,等了約么有半個時辰,忽得聽見里頭桃夭又發了話:“小乙叔,我們不等了,去柳葉巷陳家。”

這回桃夭的話卻多了幾分底氣。

“哎。”桃乙在外頭應著,一面吐了嘴里頭嚼著的草,上前解開了馬的韁繩,趕著馬車,一路又往柳葉巷去了。

桃玉怎么也不曾想到今日桃夭會不請自來,她還只當上回自己的話說的重了,桃夭生了她的氣,輕易再不肯上門了呢。

如今一聽說桃夭來了,邵氏趕緊迎了出去,在正堂里遠遠看見桃夭進來,邵氏笑著道:“哎呦,夭夭怎么今兒得空過來了?用了午飯沒?”

邵氏一面問著,卻發現桃夭的臉色難看得很,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這是怎么了?誰欺負你了嗎?”

桃夭看著邵氏,只認真道:“二嬸嬸,上回你說,你細查了楚家的底細,他們家是做什么生意的,家里還有些什么人,你細細與我說。”

邵氏引著桃夭一塊往桃玉屋里坐了,這才道:“他們家就是做賣布生意的啊,針線坊,染布,刺繡,織布,就是跟布有關的營生,他們都做,底下還有莊子種著桑樹,養著蠶,統共就這么些營生呀。賣布的鋪子多些,杭州、番禺、天津,我聽說京城都有鋪子。

這個你也可以問你們紫綾閣的柳師父,畢竟都是同行,她多少應該也知道楚家一些。”

桃夭連忙問:“他們家做得可都是正當生意?”

邵氏被桃夭問得莫名其妙:“這賣布能有什么不正當的?他們家在杭州的名聲還都挺好的。那不都做什么養濟院呀,開粥棚呀什么的。”

桃夭繼續追問:“那他們家是怎么發的家?祖籍哪里?一直都在杭州嗎?”

邵氏想了想,笑著道:“那至少祖上三代是在杭州吧,你翻出好幾百年去,我就不知道了,說親也用不上查他家族譜啊。”

桃玉見桃夭如此問,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的開了口:“夭夭,你是不是聽說了什么?”

桃夭聽見桃玉的口風,整個身子都崩了起來:“姐姐知道什么是不是?”

桃玉沉吟片刻,這才給一旁自己貼身伺候的婆子一個眼色,那婆子躬身應著,引了一屋子的丫鬟連帶著哄孩子的奶媽都退了下去。

邵氏看著桃玉這舉動,也是不解:“你們這都是怎么了?”

桃玉見人退盡了,這才對桃夭道:“你記不記著上回,你說楚家曾經有人中過狀元,托我和你姐夫給你查查。”

桃夭不曾想桃玉竟然會提起這樁事,她都快忘了,便只點頭:“是。”

桃玉道:“對于讀書人,這中了狀元,是光耀門楣的大事,自然都口口流傳,恨不得門口立個牌坊寫出來,這每一科,是誰中了狀元,你姐夫都如數家珍。

但是,我們卻從來都沒有聽說楚家有誰曾經中過狀元。”

桃夭擰眉聽著:“所以,姐姐的意思是他在騙我?”

桃玉搖頭:“這倒不是,你姐夫說,既然中狀元的是他曾祖父,那年代已經久遠,想來可能并不是本朝,而是前朝的狀元。”

“什么?”桃夭略顯驚訝。

桃玉這才繼續道:“你姐夫既有此猜想,我便讓他去細細得查了,他的曾祖父,是宣朝最后一個皇帝永靖末年才中的狀元,還沒等賜官,大宣朝便亡國了。

照理說,大周占領中原之后,前朝幾乎所有的官員都暫且留任了,他堂堂一個狀元郎,不可能不惹人注意,下賜個官職什么的,可他沒有再做大周朝的官,就這么自己回鄉開始做生意。

這些年,他們家的爺們兒們倒是都有讀書,卻從來都沒有人再去考科舉入仕的,直到楚平。”

桃玉說得極其隱晦,卻也隱含了她不少的猜測,桃夭也聽出了當中的意思,楚家不肯受大周朝賜官,也不肯再入仕,難不成還存著復國的念頭?

這比走私更讓桃夭覺著可怕,桃夭搖了搖頭:“不可能,這不可能的。無論楚家的曾祖爺怎么想,至少楚平是絕對沒有這樣的心思的。”

桃玉看著桃夭排斥的樣子,便也只輕忽道:“沒有自是最好,只是當朝的律法對于反叛之事,查得很嚴,所以我才攔你,如今你既然知道了,也該好好思量思量,切莫惹禍上身為好。”

桃夭的心突突得跳,不是這樣的,明明不是這樣的,以她從前認識的楚平,還有她了解的楚家,都是家世清白,甚至高風亮節只輩。可是如今這是怎么了?怎么一日之間,天翻地覆。

晌午聽說他們家走私,過晌他們家就要叛國了。

桃夭實在無法相信。

“那楚家的生意,可有任何的不妥?”桃夭不死心得問著桃玉。

桃玉不明白桃夭為什么很執著于楚家的生意,便只道:“這個我就不清楚了,怎么了?你是聽說了什么?你大可以說出來,我們也幫著你一塊查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