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章粗鄙人
鳥鳴陣陣,遂州的驛站迎來了新的一天。
一夜渾渾噩噩,醒醒睡睡的花柔坐起身來,擁著被子發呆,她浮腫的雙眼里滿是疲憊。
一晚上她都在斷斷續續地做一個夢,夢里她被一匹黑色的狼追逐著,無法停下,一直在驚懼中狂奔,偏偏她的身上掛滿了鐵鎖,沉重無比。
此時床帳被拉開,陌生的臉出現在她的眼前:“小姐醒了?”
花柔有些僵直地看著這個丫鬟:這個人不是……
“愣著干嘛,是我啊!玉兒。”玉兒湊到近前低聲告知:“我要去外間外伺候、迎來送往,只能貼了這人皮面具。”
“你做的?”
“我可沒著本事,是唐欣唐虎她們連夜做的,還有,你在意的那對主仆,已經毫發無傷地藏在一處民宅里了,待事成后,就會放她們走的。”
花柔聞言舒了一口氣:“那就好……誒我呢?我要戴的面具呢?”
“做小姐的那張失敗了,多得材料又沒有,所以我們一合計,你就不戴了,反正你是深宅大院里的千金小姐,誰都不曾見過你的容貌,不怕!”
玉兒說完突然就換了腔調,且恭敬低順地對花柔道:“奴婢伺候小姐梳洗更衣吧。”
花柔毫不在意地站起身來,玉兒一把將她按回床上坐下:“規矩!別忘了昨天出門時,教咱們的禮儀規矩!”
花柔看著玉兒眼里的緊張,徹底清醒了。
此刻,她不是花柔,而是董家小姐,行止舉措半點都不能有錯。
花柔深呼吸了幾下后,調整過來,她緩緩地向玉兒伸出了自己的手,玉兒恭敬地攙扶她起身,步履輕緩地走向梳妝臺。
姿態十足了,只是眼里仍舊是藏不住的緊張與小心。
“從現在起,您就是大小姐,是董璋的女兒董玉容。”玉兒在花柔耳邊剛剛交代完,門就被叩響,兩人都是緊張得身子一顫,齊齊看向了門。
“小姐,孟家二公子和迎親的隊伍已經到了。”門外是下人在請示:“他詢問您半個時辰后可否出發?”
“小姐知道了,就半個時辰后動身吧,有勞二公子了。”玉兒高聲作答后,看著窗前人影消失了,才和花柔對視一眼,輕輕舒出口氣。
此刻,驛站外,孟府派遣而來的迎親隊伍正列隊等候,大約是想表達對這樁婚事的重視與熱情,又不低矮半分,故而他們的行頭可謂是鮮衣怒馬,氣勢上更是威風凜凜。
嫁妝一箱箱地抬上馬車,幾個清點的人不停地數驗核實,不時的催個兩聲或是囑咐著小心。。
前來迎親的孟家二公子孟貽鄴和貼身侍從站在馬匹旁,邊等邊小聲嘀咕。
“公子,小的不明白,明明是大公子迎娶,老爺怎么讓您來迎親?”
孟貽鄴看了侍從一眼,一臉不悅:“這一趟,可真說不好是代兄迎親,還是為我自己。”
“為您自己?”侍從糊涂了。
“這位,可說不準會成為我的嫂子,還是……我的妻子。”
侍從驚訝地張大嘴巴:“您的意思是……”
“董孟聯姻已成定局,但她到底嫁給誰,卻要看父親最后的定奪。”孟貽鄴話音剛落,就有了一陣小小騷動,而后有人喊著來了,便見一幫下人簇擁著身背小姐的喜婆走了出來。
孟貽鄴上前兩步張望,只看見大紅色的蓋頭晃蕩,不由地撇了撇嘴,朝這幫人走了過去。
一幫人來到車架前,喜婆把小姐送上車駕,由著丫鬟伺候著入廂,這時孟貽鄴已到了車架前行禮:“郡主安好,我乃孟府二公子孟貽鄴,此番迎親,父親派我前來。從這里至成都府,都將由我陪同郡主前往。”
花柔鉆進車廂內,等玉兒放下車簾,拉了她的胳膊才做了回答:“有勞公子。”
孟貽鄴直起身時,貼身侍從已將馬兒牽到跟前,孟貽鄴就在車架前直接上馬,與掛紅馬車并行,準備出發。
然而此時,一匹馬卻從送親隊伍的后方緩緩上前,隨即這馬兒愣是不顧禮儀的強行橫插在了孟貽鄴和掛紅馬車之間。
馬上坐著一人,他身著甲胄,臉上是厚厚的絡腮胡,說起話來甕聲甕氣透著一股子粗野勁兒:“鄙人乃董府送親使吳偉,擔負保護郡主之責,孟公子有心了,還請循禮先頭引路吧!”
孟貽鄴不悅地盯著吳統領上下打量,眼神里有毫不掩藏的睥睨,然而吳統領一臉正色地回看他,眼神毫不避讓,好像鐵疙瘩一樣完全不能領會睥睨是什么。
尷尬,僵持,終歸是要臉的孟貽鄴在心里罵了一句蠢貨后,不得不清了清嗓子,打馬向前,隨即高喊:“出發!”
于是,迎親隊伍開拔向前。
但是吳偉卻不做任何動作,生生待整個迎親隊伍在前走完后,吳統領才一招手:“出發。”
于是送親隊伍這才緊隨其后,打馬向前。
馬車內,聽著動靜的花柔小心翼翼地掀起蓋頭看向玉兒以口型問話:自己人?
玉兒點頭,也以口型作答:唐虎。
花柔明了的點點頭,放下了蓋頭。
書房內,孟知祥踱著步,時不時地停下來,瞅一眼放在桌上的地圖,愁眉不展。
“叩叩”有人輕輕叩門。
孟知祥不耐煩道:“不是說了不要吵我嗎?”
門被推開,公主李氏系著披風端著托盤走了進來,孟知祥一看是她,驚訝非常地快步上前一手接過托盤,一手攙扶了李氏:“夫人怎么過來了?”
“老爺昨晚都在書房,怕是又熬了一夜,妾身憂心您的身子,特意叫下人熬了參湯,可老爺不讓人打擾,妾身只好自己送來了。”
孟知祥溫柔賠笑:“我的錯,勞夫人掛心,不知昨夜夫人睡得可好?夜里還咳嗽嗎?”
“我還不是老樣子,倒是你,快些將參湯喝了吧。”
孟知祥二話不說,立刻端湯飲用,不過眨眼間就喝了個干凈。
李氏淺笑著拿起手中的帕子為他擦拭嘴角胡須:“老爺可有決斷了?”
孟知祥一愣,隨即搖頭:“還沒想好。”
“老爺總說那趙先生是不世奇才,憑他運籌帷幄便可安心理政,難道趙先生沒給你支招?”
“他的意思,是讓貽矩娶親。”
李氏會意的點了點頭:“貽矩是長子,這婚約由他來完成,無可厚非。既然如此,老爺又為什么猶豫不決?”
孟知祥看著李氏沉默不言,眼里是難言的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