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六年里，孩子就那么孤單單的一個人，生活著，被當做試驗品這個問題，許芳然曾經也曾難受過，為了他們在那六年里，完全不知道孩子的存在而內疚難過。

但是，那時的難過，完全比不過現在，孩子親口說出對代孕者的感覺之后，更讓他難過傷心的——他們算什么家人！！！

“她們沒有母愛。”許青龍很決絕的說。

許芳然心頭一動，仿佛找到了一線生機，讓他心里不那么難受了，“有母愛的女人，才是媽媽嗎？”

“不”許青龍看著許芳然，“對孩子有母愛的媽媽，才是媽媽。”

這是一個很狹隘的定義。卻生動的讓許芳然從地獄里，活了過來

許芳然親了下許青龍的小手，“這世上的母愛，也是各種各樣的。大部分被血脈相連，母親十月懷胎，辛苦生下的孩子，繼承了父母的骨血又被母親精血所養，誕生之后，得到的母愛，是最普通普遍的。薛楠說的，就是這種，對他來說，生養他的母親父親，自然是他該孝順的人。還有的母愛，是毫無血緣關系的，完全是兩個陌生的人，因緣際會，有了舐犢之情，這種母愛，并不是靠血脈基礎產生的，而是人們對孩子對母親的想往這是很美好很真實也很平常的感情。”

許青龍聽完，想了想，這些和她的情況，都是不同的

許芳然看著孩子的眼睛，“而你。無論是對你母親，還是對你父親，或者是對我們，甚至是對研究基地的人來說，你都是天賜的禮物。你媽媽從來沒想過，她會擁有你這么美麗可愛善良的女兒，我們也沒想過。能擁有你這么可心的孩子你的存在。對許多人來說，都是一份巨大的驚喜和禮物。血脈相連，固然有其應有的魅力。比如你長得像你媽媽，像你姑爹，像你小叔叔，像我只是看著你的臉。我們從心底就想喜歡你，疼愛你”

“但是。我們對你的喜歡，是因為你是你。在我們見到你之前，雖然很惦念你，但是并沒有現在對你的感情這么深刻。因為那時你對我們來說，就是一個有血緣關系的人而已，是親人。而又不是親人。人和人的相遇相處，在有血脈親緣加成的情況下。應該都會有很好的發展，但是決定這個發展高度的東西，卻不是血脈，而是個人的性格品行。”

“而你，糖糖，你這么好，有了血脈加成，我們只會更加喜歡你，疼愛你”

許青龍心情好了起來，笑容浮現在臉上這就是個喜歡聽好話的傻孩子啊“爺爺，你們都這么喜歡我啊”

許爺爺笑了下，“是啊，就是這么喜歡你，喜歡的不得了喜歡的看不得你不開心，看不得你難過，看不得你生氣，只想你開開心心的，健健康康的。”說到這，許爺爺吸口氣，話鋒一轉，“而那個生育你的代孕者，首先你對她而言，不是一個孩子，而是一份在她辛苦之后的酬勞。你在她眼里，是一份辛苦的工作，生下你之后，她就會有酬勞。在這種基調之下，她又怎么會對你有什么感情呢？”

“不是血脈基礎，也不是舐犢之情的想往，是一份務實冰冷的算計，在這種基礎之上，怎么會產生什么母愛和孝順呢？如果你想對那個代孕者做點什么，爺爺反到要生氣了”只要能讓孩子擺脫對代孕者的恐慌，許芳然會不留余力的用殘酷的現實語言，去描述她們的他沒有引導孩子生出什么感激之情的這種圣母情懷，那種人，確實不需要感激，該得的感激，她們已經得到了

就算許芳然不是抱著這么現實的想法，光是通過孩子對代孕者的厭惡，他也不打算替她們描補任何的好話——能讓單純天真純善的糖糖厭惡的人，必然不是什么好人。許芳然就這么簡單直接的給代孕者訂上了標簽。而既然有了壞人的這種標簽，那他還有什么必要說好話呢？他只是不想讓孩子懷著厭惡的成長，只是想化解孩子心中的郁結，別的，他都不在乎。沒過分抹黑代孕者，已經是他的厚道了。

許青龍松口氣，同仇敵愾的說，“真的，爺爺，她們都很壞的，為了多得金子，生下了畸形的孩子就自己偷偷處理掉，被發現了，不承認就行了。玄武特別討厭她們我們雖然是試驗品，可教授們對我們都很好的，可那些代孕者看我們的眼神，就想是在看小白鼠，我也怨恨過她們的，可后來我覺得她們那樣，也有她們的原因，我就不想怨恨她們了，可我就是不喜歡她們！！”特別不喜歡！！他們這些孩子的生死，或許誰都可以決定，但唯獨那些代孕者，不行！！！

許爺爺點點頭，心里明白了。這孩子對代孕者，其實是失望的。失望于她們并不是喜歡孩子，疼愛孩子，失望于她們十月懷胎，卻把生下來的孩子當小白鼠，不是喜歡不是疼愛，甚至都不是無感，而是厭惡嫌棄的任誰聽說，生下自己的人厭惡嫌棄自己，都不會好受的。就好比孩子嘴里的玄武，恨不得代孕者去死好在自家孩子天性純善，明白了之后，也到底做不到怨恨代孕者，只是不想提及而已。

想到這，許爺爺覺得，孩子心里的厭惡感，其實真的不嚴重。只是這孩子真的從來沒有厭惡過什么，所以感覺才會很嚴重，可和正常孩子，正常情緒一比，自家孩子還是太過善良了不過許爺爺還是不想孩子保留這么一點厭惡的。一點都不行

“如果有天有人和你說，你對生下你的人是什么感覺。你只要客氣的說，感謝她們，就可以了。”許爺爺已經明白孩子稱呼雜亂的原因了，代孕者是一個整體。“就好比你去買東西，別人給了你，你給了錢。道聲謝謝的這種感謝。明白了嗎？”

許青龍點點頭。可神色還是有點隱晦，“我不說話可以嗎？”

許爺爺捏捏她的小手，“咱們是很大方的人啊。對不對？連你媽媽，對代孕者都要客氣一聲的，你為什么做不到呢？”

“媽媽也要客氣？”許青龍不明白，“為什么？”媽媽應該也是不喜歡她們的啊。

許爺爺笑著說。“因為她們幫你媽媽，生下了你啊”話里的緊張。緊緊的繃成了一根弦。

許青龍想了想，也是。“好吧，那我也客氣一聲吧。我是個大方的好孩子”

許爺爺閉閉眼，艱難的笑出來。“對，沒錯”那么，“你曾經對你媽媽沒有生下你甚至全然不知道你的存在怨恨過嗎？”

書房外。許維桐死死捂住許姍桐的嘴巴，抱著她。愛撫她的顫抖，掩蓋了她的哭聲。許夢桐和許仙桐皺著眉頭站著，臉色深沉。許子諾低著頭，看不清臉。許老太太帶著許子良和宋文讓坐在小廳里，開著電視，雖然聽不見書房里的對話，可心思，都飄飄蕩蕩的，心不在焉

“媽媽本來就不知道我的存在啊”許青龍歪頭，“她那么忙，沒有時間生我的”

許爺爺心口緩了緩，“是這樣啊”

許青龍早就注意到了許爺爺的緊繃，又細細想了一遍許爺爺的問題，怨恨啊“我沒有怨恨過媽媽啊見到媽媽之前，我就知道我有媽媽，但是如果媽媽不來接我，也沒關系的。我和媽媽在那時，就是陌生人啊不過，我這輩子真的很高興媽媽來接我”上輩子媽媽也來了，卻被洪水沖走了，那么早早就死了

那時，爺爺他們一定很難過吧可她卻沒難過——她那時也不知道媽媽的存在啊這是公平的事了。可說到底，上輩子，和朱雀一樣，她也欠媽媽一條命的感謝好在這輩子，她和媽媽在一起了，就不知道朱雀

許爺爺抱起許青龍，“爺爺替你媽媽謝謝你，謝謝你這么大方”謝謝你，沒有怨恨你媽媽，也沒有怨恨我們

許青龍笑呵呵的接受了許爺爺的感謝，然后就恢復了平時的樣子，烏云散去了。她的不愉快，一向是消散的很快的。可留給許家人的沉痛，卻沒那么快消散，而許家人卻再次萬分慶幸，孩子是這么樂天的性格。不好的東西，只有他們記得就好了。糖糖只要開心，就足夠了。

在許青龍和薛楠開始建立起一種友情關系的日子中，時間一點點的到了九月一號，小學校開學了。這期間，河邊玩水游野泳的孩子越來越多，今年夏天格外的熱，雨水也格外的多。許維桐歸隊前，囑咐衛叔注意一下，別有孩子溺水了。許青龍聽見了這句話，就開始每天騎著毛毛去河邊溜達好幾圈。

這讓許家人郁悶的夠嗆。原本只是注意就算了，現在不得不緊張了。暗處的保鏢們也繃緊了神經。好在村里的孩子們水性都很好，不過在許青龍騎馬過去的時候，總要慌亂好半天，蹲進水里只露出一個腦袋

開學這天，小雨星星的。許仙桐拿了木屐和防水布做的裙子給許青龍穿，木屐走在馬路上，嗑噠嗑噠的，許青龍越走越高興，許姍桐和許子良走在后面，宋文讓也穿了木屐，卻不想許青龍似的喜歡聽木屐的聲音，偏偏要無聲的走路，落在了最后。

“小良，你真的要留一級？”許姍桐忍不住問，“你今年升學也才六年級，明年在留級也行啊”

許子良無語。姑姑真是不會勸人啊，“今年明年不都一樣嗎？我不留級，小文肯定會留級的，他現在已經晚了一年多了”許姍桐默默許子良的頭，微微墊腳摸許子良已經長得比她高了。

“不要這么緊張啦，糖糖沒問題啦”許子良微微低頭，讓姑姑摸。心里無奈的不行。明明您才是最緊張的好吧？那些穿黑西裝的人已經來了好多次了，姑姑都舍不得走，非要拖到今天糖糖開學才走。許子良真擔心那些黑西裝會直接綁走姑姑

走了二十多分鐘，小學到了。今天開學，村長還帶著村民自愿來小學門口維護秩序，免得孩子不注意車子。這讓東莊村的村長生了一肚子悶氣。跑過來和吳村長掐了用眼神掐了一架，然后又急吼吼的走了——東莊村的村長正在忙活村里鋪路的事。沒辦法來小學這里忙活。吳村長撿了個便宜似的，美了半天。

許青龍老遠看見了薛楠劉絲絲和薛冉，噠噠噠跑過去，“早上好”薛楠昨天被他媽媽接走。去單位住了一晚上，今天她媽媽還能直接送他來學校，免得薛楠往拿入學辦的東西。“怎么這么晚啊？”薛楠低頭看著許青龍因為穿木屐露出來的白嫩腳趾。一個個，好像小小的白蒜牙子

許青龍以為他在看自己的木屐。“好看吧？這是古代的雨鞋哦叫木屐”

許青龍穿的木屐，完全是仿古似的，鞋面是皮子的，刻了很多花紋，深深淺淺的紫色，鞋底是木頭的，兩片木齒底下分別有兩枚鐵片，防滑耐磨。宋文讓穿的沒有，不然他更嫌走路聲音大。可為了和許青龍著裝一致，他還非要穿主要是，宋文讓覺得，這種木屐穿進學校，一定會被同學笑話的，宋文讓不忍心讓許青龍獨自一個人被嘲笑啊

劉絲絲看了看，“和電視劇里那種鞋似的，你踩高蹺啊？也對，誰讓你個子這么矮呢呵呵呵”

許青龍看了她一眼，她現在不操心頭發了，就開心操心自己的個子，家人也是操心的，她都七歲了，個子還是三四歲的孩子的身高，村里已經有她是侏儒小人兒說法了。

“我這是長的晚。我爺爺說的！！”

劉絲絲一聽，不言語了。許青龍的爺爺，她見過了。比她爺爺有派頭多了，比她爺爺牛，她不能說許青龍爺爺的壞話。

薛冉個子也不高，雖然比許青龍高，可也和劉絲絲差了一頭呢，“我媽媽也說，我也是長的晚，許青龍啊，咱們不要著急，慢慢長，長得快了骨頭會斷掉的！！”許青龍囧了下，不會啊“骨頭很堅強的”薛冉眨眨眼，“哦”

許子良見這幾個孩子終于說完了，一腦門子的官司，過來，牽住許青龍，“咱們先去報道，好不好？等你報道好了，姑姑要走了哦”許青龍一聽，又噠噠噠的跑到許姍桐身邊，拉著她的手，“媽媽，咱們回家吧，我不去報道了！！”

“”雖然很想說好，可許姍桐也知道不能說好啊，酸著鼻子拉拉女兒的手，“媽媽很快就會回來看你的，好不好？這次媽媽給你帶機器人回來，會給你搖果汁的那種，好不好？”許青龍也是很想搖頭說不好的，但是她也知道，有人一直在來催促媽媽會實驗室去，而媽媽也確實是舍不得她的，她要是鬧起來，媽媽肯定會哭的，許青龍嬌憨的乖乖點頭，“我聽媽媽的。”

許姍桐生生把眼淚憋回去，和薛楠幾個打了招呼，先帶著許青龍進了小學校。薛楠他們的家長都沒在，不知道去哪了，許青龍沒問，許姍桐自然也想不起來問。許子良和宋文讓互看一眼，他們的家長肯定是找校長說話去了

小學校的校長啊王啟，怎么說呢，長得儀表堂堂，是東莊村出了名的美男子，現在人到中年，也是美大叔一枚的。但是呢，外面有多好看，里面就有多糟粕許子良知道，他和宋文讓每次長時間的請假，就是王校長發橫財的好日子

小學校地處在東莊村，門前和薛坊村隔了一條馬路，北面和薛坊村隔了一條溝據說當初劃分小學的時候，兩個村子打了半年多，最后東莊村以薛坊村有中學這個理由，贏得了小學校的修建權利。以前薛坊村也有小學的，村里年紀一輩的孩子父母，都是在自家村子里念得小學，就是和中學在一個院子里。后來為了獨立中小學，就分開了，結果小學就被東莊村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