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五十四章

“糖糖，快點回家吧......”許芳然想說的話太多，可話到嘴邊，他卻只能說出這么一句了，快點回來吧，孩子，快點回來，不要再離開家了，不要再在外面徘徊了.......

許青龍用力的嗯了一聲，“我會很快的，爺爺。”還是直接回家吧.......

掛了電話之后，許青龍坐在路邊的長椅上，眼睛看著遠處的海面。第一次出現了一種類似于惆悵的情緒......

在許青龍可能身死的那一刻，她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見到朱雀和殿下。這兩個人，都是她最想見到的人。可她都沒能見到。現在，朱雀算是見到了一個影子，她勉強心滿意足了。可殿下，卻好像遠在天邊一般，夢里都夢不到.....

許青龍記得太太說過，你過分的思念一個人的時候，那個人就會入夢來見你，和你相會。這是彼此都在思念著對方的緣故。這是思念的力量。許青龍卻在恢復記憶之后，再也沒有夢見過殿下。這是因為她思念的不夠多，還是殿下沒有在思念她呢？

殿下是不可能思念她的啊.......

許青龍本想，這次回去的路上，去殿下的國家，哪怕能和他站在同一片土地上，也是一種安慰了。可爺爺那么想她快點回去，她就不能繞遠路去見殿下了.......許青龍曾經覺得，對她來說，無論是朱雀玄武白虎，還是家里人，和殿下一樣，都是她最重要的人。不過各有各的不同而已。選不出第一，也選不出誰更重要。

可是，在她察覺到了爺爺的迫切，心中的天平卻隱隱有偏向于殿下的趨勢——她只想不顧一切的，去見殿下。可她不能，她必須要趕快回家去，家里人在等她......媽媽不知道身體有沒有什么后遺癥，茉莉用藥很猛。太太身體不知道好不好，失憶的癥狀不要加重才好。大哥自己一個人，會不會很累，又要照顧家里人，又要管理家里的事，還要擔心她......還有大爺，姑爹，小叔叔，他們肯定哭鼻子了......

這些全部都墜在她心里，讓她動彈不得，讓她不能朝殿下邁出一步.......

見不到，不見到，不能見到.......許青龍長長出了一口氣，大概正如朱雀所說的，是時候未到吧。她這么又耐心，不能著急，不要著急啊......她還活著，以后還有有機會去見殿下的，是的，會有機會的......

第二天，許青龍午睡起來，剛換好衣服要去遛彎，就聽見外面有槍聲。許青龍還沒站起來，就被兩個傭人牢牢的護在了懷里。許青龍到不緊張，朱雀既然把她一個人扔在這里，自然就不會讓她有絲毫的危險。

“青龍！！！！”

是白虎。這嗓門大的，比槍聲都響亮。許青龍笑出來，很高興，拍拍護著她的人的肩膀，“是來接我的人，沒事了。”許青龍說的是這里的語言，其實她說華夏語這兩個人也聽得懂。不過沒那么靈敏而已。

兩個人沒走開，還是護著許青龍，但是吹了哨子，通知了外面的保鏢。槍聲立即消失了。很快，白虎就噔噔噔的上了樓，沖了進來。看見許青龍被兩個人擋著，抬手就要開槍，許青龍伸手飛快的把這兩人推開了，“別鬧。”白虎槍口迅速抬高，玄武也進來了，眼睛仔細又快速的看了看許青龍，然后整個人都放松下來了.......

三人坐下喝茶。白虎看著許青龍的衣服，上面鑲滿了珠寶，華麗奢靡無比，還有耳墜手環項鏈頭冠，看著就很重。得虧是青龍，換了別人都穿不了戴不動。

“這是朱雀的審美？”青龍確實適合這種奢華風格，坐在那里端著白瓷的茶杯，美得好像一副濃墨重彩的油畫。不過，真的看著就很重啊......白虎就喜歡吐槽。現在心情好，更加吐槽個不停，“這樣的屋子，大概你就只能穿成這樣了，不然就不搭調了啊”

許青龍低頭看看自己的衣服，衣帽間里的衣服都是這種，看著厚重，其實很涼快。沉到是不覺得，她已經很習慣這種重量的衣服了。現在穿到了，到有點熟悉懷念的感覺呢，“你們知道我是被朱雀救了？”她自己都不知道當時發生了什么。

玄武放下茶杯，把當時的事情說了。當時那些不明身份的潛水艇，救贖朱雀的人馬。朱雀利用潛水艇群，把許青龍這些人所在的實驗室，保了下來。也不能說是保，就是延緩了爆炸時間而已。朱雀大概不知道青龍已經把許姍桐送走了，所以就把那些科學家都送上了海面，然后帶走了青龍。不過，據統計，一共有近五十艘潛水艇，除了朱雀做的那艘，其他都毀了。

畢竟能在小島自毀爆炸的時候，還能保下青龍，已經算是奇跡了。

玄武和白虎會知道這些，也是因為幾個月前，朱雀給他們發了消息。很隱晦的消息，如果不是玄武和白虎，都發現不了。后來玄武又去小島的海域再次搜索了一遍，就知道了當時這些事。

許青龍問，“朱雀說了什么？”

玄武看了許青龍一眼，“他說，最后一次。”

許青龍一怔，瞬間懂了。朱雀是在責備玄武和白虎沒有保護好她。許青龍笑了笑，伸手拍拍白虎，又摸了摸玄武的手，“他會生氣，也是因為我真的要死了啊.......”現在活過來了，許青龍在想起自己當時的危險，也是有點笑不出來的。

玄武和白虎更加笑不出來。白虎煞氣滿身，“再也沒有下次了。青龍，華夏不是有那么一句話嘛，生不同時，死同時。我和你算是一起生的，那么，我還要和你一起死！！”

許青龍黑線滿頭，“我現在暫時真的不想聽見死這個字啊......活著，真是太好了.......”當著玄武白虎的面，許青龍也比掩飾自己的慶幸了。這是真的劫后余生啊，她真的以為自己會死掉啊.......現在想想真的好驚悚。

玄武伸手，撫上了許青龍曾經被割傷的那半邊臉，“這里，感覺如何？”

許青龍露出一個笑容，“只要不笑的太厲害，就沒什么大事的。”這無所謂的，反正她很少張大嘴的。吃東西或者笑的時候，她都沒張大嘴過。玄武忍不住嘆口氣，當時青龍割下那一刀的時候，他的心都要裂開了。他不在乎青龍會被會毀容，他只是替青龍覺得疼......

白虎眼神也沉寂下來，那一刻的心疼，真的再也不想在有了。探身親了青龍這邊臉蛋子一下，“覺得不舒服，就不要笑了啊。”雖然連他們都是看不出來異常的，可青龍既然都說了不能笑的太厲害，這就說明只要笑就會不舒服啊！！

從青龍誕生以來，她臉上的笑容，就沒消失過。白虎不能確認，這是她的習慣還是她的性格。不過他也懷疑過，青龍是在故作笑容而已。因為研究站的生活，真的一點都不會讓人笑出來的。

再次相聚之后，青龍臉上的笑容依舊，但是她也有了不笑的時候，可微笑好像還是長在她臉上一樣，她總是笑模笑樣的。

現在，雖然是一個慘烈的結果，可青龍終于可以擺脫那種笑容了.......

“青龍，不要笑了。該笑的時候在笑吧。”白虎拉住許青龍的手，“咱們已經徹底的自由了，不要時時刻刻的微笑了。做你想做的自己吧......”

許青龍徹底愣住了。笑容是殿下留給她的，最后的一樣她可以展示出來的東西了。她想有一天，可以笑給殿下看.......做我想做的自己......她，自己，到底是什么樣子的？

許青龍在記憶深處使勁挖掘，在六十多年的最初的最初，她是一個沉默又面無表情的孩子。不會哭，也不會笑。每天，除了在自己房間里，就是在實驗室里。她不會畫畫，不喜歡收集東西，不喜歡說話，什么都不喜歡。或者說，她也不知道那時的她喜歡什么......她就是什么都沒做的，每天好像機器人一樣，按照設定好的程序生存著.......

和玄武沒說過一個字，和白虎關系算好的，可也說過太多的話，白虎那時是個很狂暴的孩子，教授說他精神方面有問題。玄武被張士端帶走的時候，完全沒有反抗。玄武和白虎都是幫著張士端做事的人，在她和朱雀被甩下車子之前，他們都很被張士端倚重。說是助紂為虐，也不過分。玄武和白虎都幫著張士端對她做過類似于折磨的試驗.......

可他們卻在張士端看不到的地方，給她吃的還有營養劑。那都是他們偷偷省下來的東西......

朱雀一直都最被重視的孩子，他是地球之子。他可以預知自然災難，也可以探知地球上的石油和礦藏。這就是朱雀被稱為神使者的真正原因。他被看過是最接近神的存在。教授們都很激動，覺得他是強化基因之后，最好的實驗成品。朱雀很完整，大腦發育，精神心理，都很好。他被看作是唯一一個最強人類的實驗成品。他的基因，才是最珍貴的。

可朱雀，確實他們四人當中，死的最早，或許也是最慘的一個。

許青龍想了這么多，忽然發現，在她最初的記憶深處，對自己的情況反而記得很少很少，玄武白虎占了一部分，張士端有一部分，最大的部分，卻是朱雀的.......原來，她的愧疚居然這么多。是啊，她活了這么久，唯一一次哭泣，就是因為朱雀死了.......

可是，那個會哭泣的她，是她真正的自己嗎？

許青龍默默搖搖頭，不是。她不是那個什么都無知無覺得青龍了，也不是那個在失去之后只知道痛哭的青龍了，更不是那個因為害怕而暴露了動物本性的妮娜了........如果現在，她被人捉住，關在籠子里轉賣展出，她會逃，會殺人。如果她再次被殿下買下，被當做寵物馴養，失去自我，她大概，不能和那時一樣，審時度勢，沒有尊嚴的當一只寵物了，她，會殺了殿下吧......

這個想法一出來，許青龍整個人就好像被打碎了一般，痛的她只能蜷縮起來才覺得舒服........

玄武和白虎驚嚇之后，就把昏迷過去的許青龍抱進了臥房里，玄武看了看許青龍的脈搏，心跳有點快。玄武看了白虎一眼，“既然你知道了青龍有那么一段不知道怎么回事的記憶這件事，就該知道，逼她只會讓她痛苦。你到底想做什么？”

白虎神色陰狠，“我眼里心里，只有我眼前的青龍。我不信鬼神，不信什么前世來生，我只要今生！！無論是那段記憶，還是那段記憶里的人，青龍都該舍棄了！！！”

玄武沉默無語。

這仨都不知道重生這種東西，也是挺郁悶的........

許青龍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三天之后了。她覺得自己變得木木的，很艱澀。她知道這是心理問題，她才逃避現實。可是，她真的害怕再次想起和殿下之間的，現在的關系了.......原來，她真的沒辦法再見殿下了.......

她回不去，不是因為殿下現在完全不知道她，也不是因為她得到了新的思想，得到了新的世界，更不是因為她有了自尊有了反抗殿下的心，而是因為，她已經徹徹底底的，是許青龍了........不是青龍，不是妮娜，都不是了。她現在，只是許青龍了。

她變了太多，有了太多新的東西，無論是青龍，還是妮娜，雖然她們都是她，也組成了現在的她，可她，已經是許青龍了。

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什么真正的自己，有的，只是這一刻的自己。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