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面擺放著的不少東西,都是這次需要的材料。
金蕓要鑄兵器,這么大的事,自然不可能瞞著家里人,雖然有不少人感覺到驚訝,甚至覺得金蕓完全是在胡鬧,浪費資源。可礙于金老爺子老兩口的肯定,只能干瞪著眼。
金蕓從后山回來后,雖然金老爺子和金蔣氏并沒有說些什么,可她卻能感覺到兩人像是松了口氣般放心下來。
既然已經準備好一切,金蕓慎重的將爐房的門板關上,她不知道自己要在里面待上多久,但兵器不現世,她也不會邁出爐房一步,就連每日三餐都是有人送到爐房的窗臺上,讓她自己領取。
金蕓深吸一口,微閉眼后睜開,首先,她需要的是生爐火,將爐火升起,手拉著拉風箱。
而在金蕓在爐房閉門不出時,金家該如何過還是如何過。
金蔣氏也不怎么得,突然就想到了香寒,香寒被賣了死契,雖然每年雙方都會拖人帶些東西給對方,但這么多年來,是一次都沒有見過面。
十幾年了,她這兩天也不知道怎么就想起,想要見上一面的念頭越來越重。
再加上上次二郎私自動用了香寒每年拖人帶來的銀子,雖然現在都已經填補上去,但金蔣氏還是很內疚,也想著見上一面后好好和她敘敘話。
既然有了念頭,金蔣氏干脆去做。
她跟老頭子交待后,第二日就跟著上鎮送貨的永新一同來到了鎮上。
可剛上了牛車,舒氏居然也走了出來,她道:“娘可是去見香寒?”
金蔣氏看了看她,輕嘆一口,點點頭,并沒有說話。
舒氏面上有些動容,其實,要說起來,她和香寒家也是七拐八拐的親戚,雖然不常往來,身體里還是留著一絲同樣的血脈。
金家四郎和香寒能相遇,也是因著她的關系。
她不止一次的想過,如果在她家,兩人不曾相遇,就算四郎的命運改不了,那香寒會不會不同,她是不是同樣的能找到一個好人家,成親,生兒育女,而不是像現在這般,賣身為婢,一生孤苦伶仃。
“那娘,我也一同去吧,我都好久沒見到香寒妹妹了。”舒氏道,香寒對她來時就是一個結,她想要去親眼瞧瞧,香寒是不是真的過得好。
金蔣氏沒有直說,而是將手里提的籃子遞了出去,然后直徑上了牛車。
雖然在府里做著奴婢,但吃穿肯定是不愁,金蔣氏干脆在家里的野味帶了一些,再去村子里有的人家里收了點特色的東西,還塞了兩根鍍銀釵子在里面,就算用不著,在府里和上面的人打打關系也好。
施家是個大戶人家,金蔣氏再怎么不懂也知道以她們的身份是絕對走不了正門。
永新將兩人帶到施家角門,伸手敲響了門。
‘吱呀。’
門被打開,從里面伸出了一個頭,看見來人瞬時冷下了一張臉,不耐煩的問道:“做什么?”
金蔣氏上前一步,她惦著臉道:“老姐姐,我們是來探親的。”
“探親?”老嬤嬤仔細打量著三人,瞧著穿戴尚可,卻對著三人沒有一點印象,到底是個人精,知道這些人和府里人有著交情,這才扯著嘴角皮笑肉不笑的說:“我可沒見過你們,你們是來探誰的親?”
因想著不讓香寒擔心他們,金蔣氏可是從箱底翻出了以往都舍不得穿的衣裳,就想著讓香寒見著了安心一些。
她連忙說道:“香寒,楊香寒,是在大廚房做事的。”
大廚房,一聽就知道是個油水足的差事,老嬤嬤頓時一臉笑開了花,她連忙將金蔣氏幾人拉了進來,在旁邊的小屋里安置好,又是端茶又是遞些小吃食,樂呵呵得道:“是香寒姑娘啊,我這就給你們去尋,你們在著稍等片刻。”
老嬤嬤年輕時不知輕重得罪了一管事,被貶到角門守門,一守就是十幾年,如今年邁也不求個好差事,只求以后干不動了府里能安排個好養老的地方。
畢竟在府里這么多年,香寒姑娘又極得老夫人的喜愛,她怎么可能不知道,以往那是沒有機會能貼上去說聲話,現在只求香寒姑娘跟管她們的管事說上一些,說不定管事看著她的面子,能將她以后養老的事定下來。
其實養老也不外兩個,一府里開恩,去掉他們的奴籍,發放出去。再來就是安排在下面的莊子,由莊子上的人榮養。
可老嬤嬤這么多年下來,身無半文,外面又沒有親戚,發放出去完全只能等死,她現在只求能放到莊子上面,好歹還有個吃住的地方。
瞧著老嬤嬤快步去尋人,旁邊一守門的看見頓時就譏諷一笑。
那老東西打的什么主意,她當然知道,可老東西消息不靈通,根本就不知道她口中的香寒姑娘老早就被貶到洗衣房,去大廚房尋人完全是一場空。
這人平時和老嬤嬤不對付,也不愿意出口提醒,到是很樂意看著那老東西白跑一趟。
金蔣氏三人看著老嬤嬤如此主動又殷勤,心中不由放心一些,香寒在府過得如何他們不知道,但瞧著像是不差。
“娘,都說富貴人家的大廚房不是一般的人能當差,看來香寒妹妹也是有本事的。”舒氏說道,她端起茶杯手指不停的摩擦,光是角門待客的茶杯都比她家來的好,光滑的很,一上手都不舍得放下。
金蔣氏也是端起茶杯,輕抿一口,她道:“富貴人家哪是那么容易待得地方,勾心斗角得事多得很,你沒瞧著那嬤嬤,也是個看人給臉色的主。”
舒氏一想,也覺得是,雖然在富貴人家做著奴婢,不愁吃不愁穿,可到底沒個自在,碰到一個不好的主,不是打就是罵,不能還手不說還得謝主子的恩賞。
而旁邊的永新卻有些期待,當年四叔定親他也有幾歲,可到底還小,對著香寒嬸子并沒有什么印象,只是一直聽著家里人說,心里其實也有些好奇,沒想到今天便能相見了。
大概等了半刻鐘的時間,老嬤嬤一臉氣憤的回來,她呲著一口黃牙,恨不得上前咬上幾口。
金蔣氏幾人見到老嬤嬤如此憤怒,香寒又沒有跟著一起,并覺得不好。
果然,老嬤嬤道:“你們這是存心拿老婆子開玩笑是吧,那臭丫頭都被主子趕到洗衣房了,還什么在大廚房當差,她有那個命嗎?”
老嬤嬤是一臉的嘲諷,與之前完全是判若兩人。
金蔣氏才不在乎她的態度,而是關心香寒來的多,她起身趕緊問道:“老姐姐,這話可是如何說起?”
老嬤嬤還想發作,不料永新從旁邊過來,悄悄塞給了她一個荷包,她順勢就接過,在手心掂量掂量,心里的憤怒這才平復一下,要知道就剛才去大廚房的路上,就有不少賤.人的阻攔,說她不配去內院,她一路上都是陪著笑臉,低聲下氣,沒想到還是白跑了一趟。
“嬤嬤,香寒嬸子是我們的親人,您就給透個信吧。”永新說著,他畢竟在鎮上待過許久,知道這一趟不會那么容易,兜里其實有不少塞了銅板的荷包。
這些荷包還是媳婦用些沒法用的碎布縫制,雖然沒繡花繡草,可那線條密密縫縫,牢實的很,就能瞧出功底扎實。
“我哪知道何為,聽說是前不久被夫人趕到了洗衣房。”老嬤嬤將荷包藏在袖兜,便不耐煩的揮著手趕人,說道:“趕緊走,趕緊走,別在這待著,這可不是你們能待得地方。”
被人推搡著趕走,并不是一件很好受的事情,金蔣氏壓著火,卻還是好耐心的問道:“老姐姐,你就幫幫忙,幫我去知會一聲,讓香寒出來和我見上一面吧。”
“見什么見,在那鬼地方不被拔層皮都難,還想著出來,做夢吧。”老嬤嬤一張老臉惡狠狠得道,將幾人退出角門后,就是將門重重的關上。
關上門后,也不管外面一直敲的作響,而是從袖兜里面拿出荷包,一打開埋頭輸了輸,然后低聲咒罵:“一群窮鬼。”
被關在門外的金蔣氏更是不安,也不知道香寒的處境到底如何,偏偏又沒有辦法見到人,只能干著急。
“這可如何是好啊?”金蔣氏長嘆,洗衣房是什么地方他們當然知道,府里不管主子還是下人衣服都歸著她們處理,現在還好,等天氣一涼,手滲在水里,簡直就像放在冰塊里一塊。
而且照著老嬤嬤的話,香寒怕是熱的府里主子不高興,指不定會將又重又累的活交給她。
金蔣氏頓時沒了分寸,急的她是死命的捶著門,可里面就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永新安撫道:“祖母,要不我們先回去想想辦法,他們不開門我們也沒法子,再來也別把事情鬧大了,不然也會讓香寒嬸子為難。”
永新的最后一句話到底說服了金蔣氏,她放下手,心有不甘的望著這高大的門板。
片刻后,他們一行人也只能無望的回轉了身,離開這里。
“可是金家的人?”
而就在這時,角門打開,從里面小跑出一人。
金蔣氏連忙道:“是是,我們就是金家的。”
那人松了口氣,道:“我夫家姓梁,你叫我梁家的就好,之前香寒也是和我一起在大廚房當差。”
原來,此人正是吳嬤嬤,之前角門的去找人,她剛好不在,等回來的時候,無意間聽起,心知有可能是金家的來人,便和守門的打了個商量,偷偷跑了出來。
“香寒她。。。?”金蔣氏還未問完,就被吳嬤嬤打斷,她道:“我是偷偷跑出來,也不便長說。我只是給你們透個底,香寒現在日子不好過,如果可以,你們能想辦法就想辦法將她弄出去吧。”
吳嬤嬤說的也是事實,香寒雖然不能出去走動,可是她可以。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特意交代過,洗衣房的管事那是盡往死的折騰香寒,每日從太陽剛出,做活做到圓月升起,稍有不妥,手握的長鞭就往香寒身上打去。
好在香寒也是個手腳利索的,挨打的次數不多。
可即使如此,每日那么重的活,居然連飯都吃不飽,雖然她也能時不時偷偷拿點吃食給她,但到底不是個頭,也不知道還能熬上多久。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舒氏也是急迫,她趕緊回到。
之前托人送銀子過來,不是帶過話,說是在施府的日子過的不錯嗎?
吳嬤嬤望著四周,確定沒有人后,小聲說道:“具體我也不清楚,也不知道香寒怎么得罪府里出嫁的大姑娘,大姑娘嫁到孫家有些日子,根本就和香寒沒有交際,到現在我們也是一頭霧水。”
這時,永新心中不由咯噔一跳,他問道:“孫家?”
“可不正是,老夫人雖然看中香寒,不管怎么都還是比不過嫁個世家孫家的大姑娘。”吳嬤嬤說著,也是為著香寒感到不值,香寒這么多年一直都是踏踏實實,卻不想現在遇到這樣的事。
“那香寒嬸子是什么時候被派到洗衣房?”永新趕緊問道。
吳嬤嬤說了個日子,聽著身后的人才催,只是讓金家的人趕緊想辦法,便轉身準備離去。
“等等,這是我給香寒帶來的一些東西,就麻煩您給帶過去吧。”金蔣氏連忙從舒氏手里奪過籃子,交到了吳嬤嬤手里。
“你有心了。”吳嬤嬤粗粗一看,便道了聲,就進了角門離開了。
而此時的永新卻是一臉的愣然,心中更是大驚,吳嬤嬤所說的時間正是當時與孫家鋪子管事鬧著契約的事。
當時還是白家人出面,才得以平息。本以為一切都解決妥當,卻不想孫家人居然報復在香寒嬸子身上。
永新不得不如此去想,照著吳嬤嬤的話,施家大姑娘都已經出嫁,香寒嬸子再怎么得罪都得罪不到她身上去,除了孫家。
也許是礙著白家人的,孫家人丟了面子,沒法尋他們的麻煩,只能將一切算在了在施家做活的香寒嬸子上面。
永新理清一切,心中頓時內疚不已,所有的源頭一切起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