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女

第一百零三章:仁者無敵,獨步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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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仁者無敵,獨步天下。

第一百零三章:仁者無敵,獨步天下。

已是深秋,曾經青碧一片的十柳草廬,如今只有一片蕭殺,高大的柳樹上還掛著些零落的黃葉,秋風一吹,便晃晃悠悠地飄落下來。

一個清瘦的身影執著一把掃帚,望見方才掃過的院落小徑上又滿是黃葉,便嘆了一口氣,輕輕操起因使用多次而愈發見小,掃帚頭只剩下些粗大枝干的掃把,刷刷刷地重新掃了起來。

然而還沒掃了一會兒,那人便好似累著一般拄著掃把停住,他喘著粗氣,摸了摸額頭上因為虛弱而冒出的汗水,笑容便有些苦澀。

看來真的命不久矣,身子都這般不濟事了么?

蘇清河嘆了一口氣,擦干汗水又歇了一會兒,便重新執起掃帚,一下一下認真地掃了起來。

“我來。”

微微冷峭的聲音含著一絲淡淡的責備,蘇清河一笑,也不抗拒,任憑白衣如雪容顏絕世的女子將手里的掃帚搶去,他便站在一旁,悠然笑道:“泉吟,你該回去了。”

然而白衣女子只是看了他一眼,卻又低下頭去進行蘇清河未完的工程。

見那女子不說話,良久,蘇清河才道:“你這又是何苦?我現下……已是這般模樣,你還守著我做什么?”

掃把一頓,泉吟停了下來冷聲道:“這是我欠你的。”

蘇清河卻搖了搖頭:“都是些陳年舊事了,你不該還記著。權力之爭本就是你死我活,我家門被破,族人死傷殆盡,這后果雖然嚴重,但家主邁開這一步的時候,也做好承擔這后果的準備,與你又有什么相干?你還是走吧,要說還債,這些年你也還了不少,連本帶利,我已是賺到,你又何苦委屈自己呢?”

泉吟沉默了一會兒,冰冷的容顏仿佛凍結一般森然,她心中凄楚,聲音冷然:“你不希望我留下?”

“希望?”蘇清河低頭哂笑一聲,道:“我從沒有希望過任何東西,身世浮萍茍且偷生,我又有什么資格去希望?”

“你,妄自菲薄。”

泉吟的聲音始終不脫冰冷淡漠,但這一句話之中,卻有一股微微的責怒,蘇清河七竅玲瓏,自然聽得出來,但,聽得出來又怎么樣?

“你是想看我死,確定之后,方能回國?”

蘇清河用溫和的聲音卻講著這般不留情面的話,泉吟一愣,美目頓時一片冰霜,在他心里,她竟是來監視他的嗎?

這個認知讓泉吟玉容更加冷峭,握著掃把的手指關節也漸漸發白,她冷冷地注視著蘇清河,好一會兒才點了點頭:“既然在你心中,我是如此不堪,那么我答應你。”泉吟說完,扔下掃把,轉身離去。

決然的背影,沒有一絲留戀。

然而飄然離去的泉吟沒看見的是,在她身后,一朵血紅的花兒在蘇清河身前的地上慢慢開放,等它全部展開它的妖艷,蘇清河已經緩緩倒下,仿佛一片脫離了樹梢的枯葉般,毫無生機,肅然孤寂。

“呀,這是怎么了?”明夏驚呼一聲,扔下手里的大包小包,便趕忙上前將蘇清河扶起,然而明夏畢竟還是個發育不完全的少女,她的力氣有限的很,只是將昏迷的蘇清河拉起來,便害她筋疲力盡,想要將這個身長八尺的大男人弄到屋里去,那簡直是千難萬難。

明夏掃了一眼,見這院子內外沒有半個人影,只得扯起嗓門大叫道:“云柏,快來!”

遠在十柳草廬門外栓馬的云柏,兩耳一動,便聽見草廬內隱隱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他便迅速處理好手上的活計,身形展開,仿若疾風過野,踏著房頂便掠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

這邊的明夏話音剛落,便見一抹飛煙也似的身影從屋頂上直沖而下,她見怪不怪,還沒等云柏停好身形,便急道:“快快,蘇清河暈倒了,趕緊扶他到屋里。”

云柏嗯了一聲,也沒見他怎么動作,便輕輕松松地將蘇清河弄到了屋內,明夏雖然對云柏的高效率高速度習以為常,但一片青煙嗖的一聲就消失在眼前,她還是有些反應不過來,等她回過神來,云柏和蘇清河早已消失,明夏吹了一口氣,聳了聳肩,趕緊也跟了進去。

云柏已經在給蘇清河把脈了。

明夏正要上前去問問怎么樣,就見眼前又一道黑煙飄過,帶起一陣微微的冷風,將她的劉海吹得紛紛揚起……等劉海落定,明夏才看見那是一身黑衣的陶花澗。

原來這位老夫子,也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這是什么朝代啊?高手竟然跟蘿卜一樣齊齊薈萃!

陶花澗被明夏那一嗓子喊得一驚,聽出這是從蘇清河的院落里傳出來的,便顧不上緩緩慢行,只是一陣疾奔,沒想到還落了后。

向明夏微一點頭,陶花澗便望著云柏給蘇清河把脈,專注的模樣,一反平日里的淡然悠遠,看得明夏嘖嘖稱奇。

“怎么樣?”

“怎么樣?”

見云柏收手,明夏和陶花澗便異口同聲地向云柏發問。

方才運起全部心神的云柏被喊得一愣,之后才望了明夏一眼,見她神色之中微有期盼,云柏心中突的升起一股異樣,不過他也沒在意,仍是順著明夏的心思道:“只是心力交瘁,無妨。”

“恩,多謝。”陶花澗雖是一代大師,但他卻一點也不作偽地向云柏作了個揖,之后方坐到蘇清河的床上,挽起蘇清河骨瘦如柴的手腕,再次細細地診治了起來。

明夏撇了撇嘴,但想到陶花澗對蘇清河重視如斯,這般模樣也是為了蘇清河的安全著想,她便歉意地望了云柏一眼,見他渾不在意,還對她微一點頭,明夏才放下心來。

忽然想起自己扔下的藥,明夏便三步五步地跑到院里,將自己丟下的大包小包撿了起來,拍了拍土,便又進了屋子。

好一會兒,陶花澗也診完了,明夏才道:“老夫子,怎么樣?”

“無妨,只是衰弱而已。”陶花澗望著昏睡之中的蘇清河,見他面色越發蒼白,便嘆了一口氣,無奈地搖了搖頭。

“老夫子,這是我這幾天搜集的好藥材,都是益氣養生的東西,還有些是從嶺南帶過來的,您看看,蘇公子用不用的上。”

望著明夏認真的神色,陶花澗哈哈一笑,又恢復了往日的散漫,他瞅了那一堆包裹一眼,道:“你有心啦,清河的身子本就是個弱癥,說不定會有效果,我代他謝謝你。”

明夏一笑道:“老夫子,說謝字可就見外了,蘇兄與我乃是淡如水的君子之交,沖著這份情誼,這點東西又算什么。”

“哈哈……”陶花澗失笑一聲,道:“有理有理,看來是我這個老頭子著相了……”

明夏也陪著笑了起來,見蘇清河還是昏迷,便道:“既然蘇兄身體欠安,我也不便打擾他休息,老夫子,我和云柏就先告辭了,改日再來探望。”

陶花澗也不挽留,明夏便同著云柏做辭離去,剛一走出十柳草廬,明夏臉上的笑意便褪了一干二凈,轉而滿面愁容,只看得云柏奇道:“小娘子,你怎么了?”

明夏苦笑一聲,道:“我在想啊,蘇清河這般鐘靈毓秀的人物,沒想到竟要早夭,果然是天妒英才,命由天定啊……”她送去的東西固然珍貴,但能有吳岑送來的保命藥丸有效嗎?蘇清河已然是行到了人生最后的時刻,只不過是還能撐多久的問題罷了……明夏一想到“同齡”的蘇清河命不久矣,便沒來由得一陣黯然:“人生若酒宴,聚會的時候大家歡歡樂樂開開心心,但是總會有人先行離去,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啊……”

云柏點了點頭,不知想到了什么,卻沒有像往常一樣滿不在乎地安慰明夏,他低著頭,一路上都默不作聲,然而沉浸在自己思緒里的明夏卻沒有發現,她只是慨嘆著蘇清河的命運,遙想著自己現代那些驟然離別又不知該如何思念自己的親人朋友,心中一片濃濃的感傷,叫她再也看不見外界的任何東西,包括云柏的異樣。

“希望工程”的拍賣會已經結束了有段日子,然而由它掀起的風波卻仍在繼續,而且有愈演愈烈之勢。那些個富商都是火眼金睛之輩,雖然明夏一直在幕后,這些人并不知明夏真正的收益,但他們略一算計,便知道這樣的買賣方式可比單純的生意往來賺的多多了,而且,還有巨大的潛在價值,譬如名聲,譬如信譽,譬如招牌……一時間信都跟風者眾,倒是讓信都的窮人和孩子們得了不少好處。

正當人們苦于信都再沒窮人可以收容的時候,又有人想了個主意,開始以“美化信都,保衛家園”為主題,再開拍賣,只不過這一回所得的銀錢,有一半是維修了信都的街道,這一舉動不僅得到了全城百姓的擁護,更得到了信都刺史的表揚,于是大家有樣學樣,還開發出了好些奇思妙想,也有繼續維護市容的,也有專門在路邊設置供人行腳休息的小亭的,還有專門組織打掃街道的……信都的公益事業就這么轟轟烈烈的展了開來。

不過這些事情影響雖好,畢竟是燒錢的東西,又過了些日子,那些跟風者便紛紛停資撤資,轟轟烈烈的公益事業便有些消停起來,然而,這時候又傳來了一個消息,登時叫信都城內再次沸騰。

不知是哪個監察御史路過信都,見到信都煥然一新,好奇之下便暗暗查訪,這才發現信都再無一個流落街頭的乞丐,到處一片孩童朗朗的讀書聲,和諧無比的模樣,堪稱世所未見,驚奇之下便一封奏折上達天聽,天子一高興,竟然派人親自來信都嘉獎主管信都建設的刺史林天凡。林天凡不敢居功,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詳細地向天使說明,天使回奏,天子方知道這只是民眾自發組織之下的功勞,頓時龍顏大悅,便下詔賜封這捐錢發起者的商行為獨步商行,意為仁者無敵,獨步天下!

那些跟風者這才發現,原來這看起來燒錢的東西,竟有此種好處,便紛紛再次傾囊,只盼著哪位御史再次路過,也將自己的功績上表朝廷,哪怕是得個普通的賜號,自己的商行也就發達了!

更有一些心思靈巧之輩,反而四處打探這獨步商行的幕后老板,指望著與獨步商行建立友好的合作關系,這樣獨步商行以后吃肉,自己也能分些湯,料想皇家御賜,這點子湯汁也是了不得的財富。

所以明夏這些日子煩得很,雖說當初她行事已經極其小心翼翼掩蓋行藏,但總有些手眼通天之輩能查到她的頭上,有些人來頭之大,竟連林天凡也擋不住。

她真是不明白,這些朝廷大員各個身家巨富,位高權重,怎么還對她這點小打小鬧的東西起了興趣呢?

“樹大招風,樹大招風啊!”宋老頭一語中的,他雖然是一副極為同情明夏的模樣,但那神色間掩飾不住的得意與興奮,還是露出了他的心思。

咱這個干女兒沒收錯,你看這才幾天,就折騰出這番光景?前途不可限量啊……不可限量!

明夏卻沒好氣道:“我才不稀罕什么御賜的商號!咱們自己老老實實做點小買賣,掙點小錢,買間小院,讓我爹可以安安心心地養病,我娘可以自自在在地優雅,讓三娘和小郎可以無憂無慮得渡過童年,尹叔和小翠恬妞跟著我們不至于吃苦,讓云柏有更高點的工資可拿,力奴和嫵媚也可以放下心來在這里住下,讓易白也可以不愁吃穿,我就滿足啦!現在多了這么一個爛攤子,以后可怎么收場啊!”

望著明夏氣鼓鼓的模樣,宋老頭哈哈大笑道:“我說干女兒,你的志向還真是小啊!不過偏偏很奇怪,老夫我兢兢業業一生,卻只折騰出這么一個老來凄涼的模樣,你這小丫頭片片那么一番胡鬧,竟得了天大的好處,果然是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丫頭,該是你的你就安心拿著,怕什么呀!”不拿的話,會遭天譴的!

不過明夏不是怕,她是嫌麻煩啊!

生活本來可以很自在,錢多了,樂趣便沒了……古往今來多少前車之鑒啊!

比起錢來,還是生活的輕松快樂更重要一點。

你看,現在麻煩不就來了?

明夏坐在新居的會客室里,有一口沒一口地閑喝著茶。

這新居還是前些日子剛剛買下來的,手里有錢了,什么都好說,明夏只是拿出一萬兩來,尹貴很快便敲定了一所鬧中取靜的好居所,著人收拾齊整,添上新的家具,明夏便跟蘇氏林天凡說好了,帶著杜禮和盧氏一家子人搬了出來,住進了新居。

如今暖房禮方才辦完,從杜張莊請來的杜家人便趁機留了下來,這一留不打緊,便都不想走了……

“二娘,你看看你二伯,一天天累死累活,能有個什么出息!你二哥呢,如今年歲也不小了,還是光棍一條,連個說親的人都沒有,你就這么忍心看你的親兄弟孤苦伶仃,身邊沒個貼心人兒……”

程氏哽咽地說著,還掏出自己懷里的手帕擦了擦眼角,頓時淚如泉涌,任是個鐵石心腸的人見了,只怕也要心生同情。

明夏冷笑一聲,嘆了一口氣,這程氏做戲做的也太足了,竟然連芥末這種東西都用上了,看著她眼淚鼻涕不停的流,明夏一點感動也沒有,心中反而厭惡的很。

這些個目光短淺欺善怕惡、生就一副勢利眼的親戚們,叫她可如何是好?

管吧,咽不下這口氣,不管吧,終究是親戚,這可真是難辦至極。倘若他們聰明一些,不要這般淺薄,她也好辦的多呀!

“……那都是你的親伯伯親兄弟啊!二娘,你可不能見死不救啊!”

程氏越演越動情,越說越離譜,竟將“見死不救”都用上了……明夏啼笑皆非,正要說話,便聽見小翠沒好氣地道:“二夫人,小郎才是我們二娘的親兄弟呢……”

程氏一愣,訥訥了半天,方怒道:“你是個什么東西,一個下人,有這么跟主子說話的嘛!”

小翠也一愣,沒想到這程氏還沒富起來,竟已經目中無人了……明夏冷笑一聲,道:“二伯母,小翠可是我的姨母呢,你這樣說話,可不是將自己也罵了進去?”

程氏一見明夏站在小翠那一邊,登時大怒道:“你這個小蹄子!我可是你的長輩,我說的話你竟敢不聽,還幫著這個下賤之人糟踐我!別以為你現在有錢了就可以橫著走,咱們家還是有家法的!等我去問過了老爺子和老太太,看他們怎么處置你!”

程氏說完,便怒氣沖沖的去了,明夏也不在意,只是長嘆一聲,很是無奈。

看看,就是這樣的貨色……城府一點也無,也不識抬舉不認現狀,笨到這樣的程度,叫她怎么照顧?

“翠姨,從此以后你和尹叔恬妞都把賣身契贖了,你就是我的姨母,恬妞就是我的妹妹,以后咱們一家人,要好好的在一起!”

小翠一聽,頓時雙目含淚,猛得向明夏拜倒,倒叫明夏不好意思道:“翠姨,我們現在是一家人了,你快起來吧。”

一家人啊,這才是一家人的模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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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是中秋節,預祝大家中秋快樂,闔家幸福!:wbshuk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