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女

第一百四十六章: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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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原來如此

第一百四十六章:原來如此

紅了櫻桃綠芭蕉,流光容易把人拋。

轉眼間夏至已過,雖然午時仍然酷熱,但已不是難當,再過幾日,只怕冷空氣一下來,就會秋高氣爽了吧?

明夏抬眼望著天空,只見紅彤彤的落日染紅了西天的云霞,整個世界都因此綺麗起來,絢爛的叫人無法呼吸,印在蔚藍如洗的天空中,更顯得美麗而耀人眼睛。

可是,這樣的好景致啊,杜禮盧氏三娘小郎卻無緣得見,叫她一人怎樣毫無掛礙滿心歡喜地觀賞呢?

真的做不來……

金色的光輝穿過茫茫的天際落在明夏的身上,本應更加燦爛的身影卻沒有一分輝煌的模樣,反而憑添了一絲落寞與孤寂,瘦消的影子在夕陽下無限的拉長,沒來由的透出一分哀傷。

可惜了這夕陽無限好啊,明夏輕輕嘆了一口氣,望著落日漸漸沉入了西山,冷意便像潮水一般刷過面頰,身上便起了一層細小的雞皮疙瘩,明夏想了想,決定回屋。

她現在要好好保重自己,為了杜禮,為了盧氏,為了三娘小郎,為了至今尚在囹圄未曾得脫的杜家人!

轉動座下的輪椅,明夏熟練地拐彎回轉,如今這輪椅用了有一月多,她再不像剛開始那般手足無措掌握不住了。

腿還是沒有恢復……

忍不住低下頭看了那外表完好內里卻不知哪個零部件出問題的雙腿,明夏又嘆了一口氣。

不是不難過的……現在才知道,一個殘疾人的生活是多么的不便,起床穿衣洗臉進食如廁……只要是需要雙腿參加的事情,件件不適意。然而就是這般的為難,明夏也少有在人前表現,不為別的,單是為了盡心盡力的東方阡陌,細致入微的侍女怡兒桃兒,以及那個真心為她焦急的云柏。

為了叫明夏行動便利,這個小院內的任何屋子都沒有門檻,那是東方阡陌叫人送來輪椅后,立刻叫了工匠來改建的,沒有門檻沒有臺階,甚至在她現在的這個院子里,就是個小坡也沒有的。

身為主家已經如此用心,她一個寄人籬下的,哪里還能再有半點愁苦呢?不是不敢,是不愿意,明夏不愿意叫東方阡陌因為自己表現出來丁點的不滿意,而自愧起來。

那太沒良心了。

“呀,大小姐,你想回來怎么也不叫我?看手酸……”一眼瞥見明夏的身影在門口出現,忙著給明夏做衣裳的怡兒連忙站了起來。

說起來,如今的怡兒可是明夏的救命恩人呢,若不是她冒死攔住了云柏的馬,現在的杜家二娘子只怕早就已經是一抔黃土了吧?

明夏笑笑,不甚在意地道:“你家小姐又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質,這個輪椅還轉的動的。”也不知東方阡陌在哪里尋得師傅做的,說起來,這輪椅的性能的確不錯呢,雖然比不得現代的那些高級貨靈便,但在這個大唐朝已屬難得,就是她自己推起來也不費力,好用得很!

“大小姐……”怡兒早放下了手中的活計,她兩手推著明夏,口中不依道:“你是小姐呀,這樣的粗活就該叫我們來做,你都做了還要我干什么?”

“好啦好啦,本小姐的丫環怡兒是大大的有用,我認輸了,以后能者多勞,有事全都叫你去做,怡兒姑奶奶可滿意了?”最近的怡兒總是啰嗦得很,尤其是被云柏偷偷帶到這明溪山莊之后,越發有更年期的傾向,嘮叨起來簡直沒完,比盧氏小翠還要婆媽,這可真叫明夏發愁,以后倘若怡兒嫁不出去,那她豈不是要養她一輩子?

那可真虧了。

然而心里卻是暖洋洋的……明夏現在雖不是眾叛親離,但也算是孤家寡人一個了,難得還有個怡兒忠心耿耿地陪在她的身邊,這份情誼,就是一世也還不完。

怡兒又例行嘮叨開來,說什么大小姐要注意身體保持身份,已經是及笄的大姑娘了云云,總之一句話,叫她混吃等死,啥都別做!

這怎么可能呢?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明夏本就是個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性子,單憑怡兒那幾十天的耳邊風,是半點也動搖不了明夏的心思,可見怡兒這般認真的關心著她,明夏真的不忍心反駁,一如她不忍心叫自己的焦慮憂傷表現出一絲一毫一般。

“你呀,就是心慈手軟,除此之外皆算可以,然而卻只怕有一天會栽在你這唯一的弱點上……”

這是宋老頭曾經對明夏說過的話,那時候他說完了臉上卻仍是一片憂戚,惹得明夏笑了一回,還信誓旦旦地講著,她才不會叫自己限于絕地,那是愚善之人會犯的錯誤,她不傻,故而絕不會走到那個地步……然而未說出口的卻是,即便因此而栽了,她也不會后悔。

無愧于天地便成,錢財都是身外之物,千金散盡還復來,有什么好憂慮的?

是的,她那時候說的的確沒錯,錢財沒了可以再來,一點憂慮都不必,可是人呢,親人沒了,還能再回來么?

這念頭叫明夏心中一慟,臉色便蒼白起來。

“……大小姐,你怎么了?”正念叨得分外投入的怡兒不經意間看見明夏的模樣,頓時驚呼出聲就要去尋大夫,明夏還沒來得及制止,便聽得門外又一聲驚呼,一個小小的身影夾帶著一陣冷風刷的跑進屋來,卻是桃兒。

桃兒一手提著個食盒,見怡兒驚慌的在明夏身前詢問,忙放下食盒也湊了上來,這個丫頭卻是比怡兒更加膽小的,因此也更驚慌,二人你嚇我我嚇你,倒是叫明夏哭笑不得了,只得壓著心里的苦澀,向二人輕斥道:“我一點事都沒,你們倆個這是做什么?”

明夏難得的板臉,怡兒和桃兒便都住了口,只是惴惴地望著明夏的臉,好像能從中看出些什么來一樣。

“罷了,你們先出去吧,我想靜一會兒。”還是不淡定啊,每當想起杜禮盧氏三娘他們仍然被困在大牢,明夏的心里便是忍不住的悲傷,如今天冷了,可不知遠在長安的爹爹娘親三娘小郎們,可有被蓋,可有衣暖?

眼淚無聲滑落,她已經有多久沒見過小郎那調皮搗蛋又愛撒嬌的小臉兒了?她有多久沒見過三娘語出驚人恬妞文靜的笑了?她有多久沒見過杜禮那溫和而寵溺的笑容,聽過盧氏那靦腆而輕柔的語聲?

而這一切,誰才是罪魁禍首?

明夏的眼睛瞇了瞇,其中的厲光一閃而逝,此仇不報,枉為杜家人!

這竟是將杜家置于死地啊!

皇家的東西,有誰敢動呢,更不要說還是外國進獻的珍寶?竊國之名一旦落實,莫說杜家人生還無望,只怕就是株連九族也有可能……忤逆皇家,那絕對是死罪!

可恨誰竟如此惡毒,一點活路都不肯留給杜家?

明夏礙于腿上的傷,想要打探也有心無力,如今的她還是在逃的嫌疑犯,就是出這個小院都不能,更不要說出面打探那幕后黑手了,這一切只能靠云柏悄悄的打聽,可云家也是不安全的,云柏已有兩日不曾來明溪山莊了,這說明外面的情勢緊急,已是不可再拖之兆啊……

秋后處決,這詞在以前不過是句閑話,在現代的時候甚至只是電視劇上的一句臺詞,然而此刻卻是杜家人的催命符咒,時光的輪子越是轉向它,杜家人的活路就越少一分。

怔怔地坐在黑暗里,明夏一動不動,仿佛入定的老僧一般沉郁,她已經打好了主意,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也要保住她的親人。

那是這世間與她最為親近的人了,倘若自己連他們都救不活,還有什么臉面獨活在這世間?

門外一聲輕響,明夏心中一動,再抬頭便望見云柏那憔悴的面容上兩顆黑曜石般的雙眸,正目光炯炯地瞪著她。

“你來了?”明夏的聲音淡淡的,無喜無悲。

“恩,”她竟然沒有驚喜,這叫云柏挺失望,然而一看明夏還坐在輪椅上,他只道是明夏等著丫環們來了才能上床,便決定替怡兒桃兒省了事,直接抱她上床得了。

明夏被他這動作驚了一驚,完全沒料到是這么個情形,不過很快她就看明白了云柏的意圖,也不掙扎,乖乖地叫他抱上床,兀自抱了床棉被圍著取暖。

“冷?”黑暗里云柏的聲音聽起來也有些陌生,竟是叫明夏愣了愣,才回道:“嗯。”

“怡兒跟桃兒真是越來越不聽話了,要不我再給你買個聽話的丫頭來伺候你吧?”還以為是丫環們玩忽守職,云柏便想換些人伺候明夏,這也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快的辦法了。

明夏輕笑一聲,道:“不必,怡兒和桃兒很好,是我自己想靜一靜。”

“嗯,”云柏輕輕應了一聲,卻不再說話了。

真是一反常態啊,以前云柏哪回來都會說不少的話,這般沉默倒是少見,明夏苦笑一聲,說出心中的猜測:“是不是局勢不大好?”

何止是不大好!

云柏皺緊了眉頭,猶豫著要不要跟明夏說明白。

“我要聽!”明夏的聲音不容置疑,云柏卻遲疑道:“小娘子……”

“說吧,什么壞消息我都能承受。”

“小娘子……”云柏的聲音里滿是蕭瑟,頓了頓卻沒說話,只是將明夏擁進懷里,半晌無言。

這是怎么了?明夏的心頭滿是不安,多盼望云柏趕緊把話說了早死早超生,這個關頭他怎么還婆媽了起來?

更何況,她憑什么要讓他抱著呀?

雖然自從醒來之后明夏就覺察了云柏的異樣,曉得他現在是有些醒悟了,但,話沒說清楚之前,她才不會這么叫他亂來,更何況,還有個閔媛!

因為現在的是特殊時期,明夏也沒心情跟云柏好好說道說道,可是眼看著云柏這樣子,她可如何是好?

算了,這事還是改天再說,先打聽清楚了杜家人的消息是正經。

明夏一推云柏,沒推開,微微嘆了一口氣,暗道就算是他這些日子奔波的辛苦費吧,如此一想,心里便放松下去,覺得自己在這個溫暖而堅實的懷抱里不肯起來也算是名正言順了,這可不是她自己不爭氣哪,她要感激云柏對杜家的情誼么……

好一會兒,云柏才抬起頭來,黑眸定定地看著明夏,道:“小娘子,你可知道,這回那人就是沖著杜家來的?”

明夏一愣,再顧不得戀棧云柏懷抱的溫暖,忙推開了他,詫異道:“云柏,你說的什么?”

“我說,小娘子,這回他沖著的,原來不是云家,而一開始便是你家……”

“誰?”明夏緊緊地抓著云柏的衣衫,急切更甚于驚異,她就知道是有人針對了杜家,可是從未想明白過,是哪個手眼通天之輩,竟能設下這樣高難度的局?

要知道,那龜茲進貢的寶物,想要偷偷弄出來可不是容易的事,還那么順理成章地叫人弄到了獨步商行,這樣的小心翼翼,甚至杜禮沒有任何察覺,你想,能這樣的本事這樣的權勢,該是何等位高權重的人?

可是,位高權重之人,又怎會覬覦獨步商行這等在他們眼中不值一提的鋪面呢?

明夏只以為是信都那些加盟者們找了靠山要與她為敵,可她一向待那些人不薄,分紅時從來只多不少的,因此她不明白,是哪個豬油蒙了眼的家伙呢?

“禮郡王。”

“禮郡王?”那是誰?為何她一點印象都沒有?

“他的王妃,就是去年曾經因為你姑丈而被流放的崔友亮的親姐姐!”

“原來竟是崔友亮!”明夏分外差異,她千算萬算,竟沒算到,崔友亮的親姐姐就在這里等著她呀!

怪不得,搭救杜禮的時候她可是沒少出頭露面的,有心人一留意便能查得出來,只怕這回真的兇多吉少了。

可是,云柏方才說的意思是什么?什么叫“這回他沖著的,原來不是云家”?難不成,他一開始還以為云家是首當其沖,而杜家只是受其牽連?

還是,云家這些日子遭受的打擊,一直就是這禮郡王所為?

明夏依稀記得杜禮曾經說過,云家貌似得罪了某位貴人……可是,為的什么而得罪的呢?

云柏卻不知明夏的心思,只是悶悶道:“可不就是他!這位郡王妃也真夠小氣的,已經把云家打擊成這樣了,她還是不肯罷手,這回卻不知是如何知曉了你杜家,只怕就是她慫恿那禮郡王盜出龜茲進獻的寶貝,然而又叫人混進了獨步商行栽贓陷害的吧,這個惡毒的女人……”

“等等!”明夏卻止住云柏難得的粗口,只是抓著重點問道:“什么叫還不肯罷手?那郡王妃為什么對你們云家懷恨在心?”她心中已然有了答案,只是,更想聽他親口承認。

“呃……”云柏一下子回不過彎來,心里卻有些驚慌,小娘子果然是明朝秋毫慧眼如刀啊,他不過是一時失了口,她很快就抓住了……唉,說還是不說呢?

說出來好像有些邀功啊,云柏心里很不好意思,便決定不說。

“云柏,你可以選擇不說,但是后果你可要自負,”明夏頓了頓,又給了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道:“云柏你知道,我想知道什么事情,從來沒有失敗過的……”

呃,對啊,小娘子想曉得什么,她總是有辦法獲得那消息,可是,可是他該怎么說?

小娘子現在已經夠感激他的了,他現在說出來,豈不是叫小娘子對他更歉疚?

云柏雖然反應不夠靈敏,但腦子卻并非不靈光,成日價想一個人,那么這個人臉上長了幾顆雀斑都不會逃過他的眼,更別說他還跟小娘子朝夕相處了那么些日子,小娘子的驕傲,他明白。

因此更不想叫她覺得她歉他……

然而明夏卻不依不饒,瞪著云柏的目光明亮的叫人不敢逼視,云柏繳械投降的慣了,最終仍是沒能逃過再次舉白旗的悲慘命運,只得委委屈屈地道:“去年林大人脫險,我……爹爹,也曾出過一份力,因此便叫那禮郡王夫妻倆給記住了……”

原來如此!

云柏十分不好意思,眼光都不敢看小娘子,然而已經取得絕對勝利的明夏卻仍是繼續逼供,一副我為刀殂人為魚肉的模樣,不帶一點感情的,居高臨下地道:“還有呢?”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云柏一個哆嗦,暗道還有啥啊?沒有了啊?可是,小娘子從來不說沒依據的話,她一定是還猜到了什么,是什么呢?

苦苦搜索著記憶,云柏簡直把那段時間所有的片段都回想了一遍,才恍然大悟道:“小娘子,我說出來,你莫生氣……”

竟還真有?

明夏瞪大了眼睛,倘若易地而處,今日換做云柏詐供,他一旦出現這般訝異的表情,明夏鐵定會心生懷疑,可惜俺們憨厚的云柏卻不知道,就這么乖乖地交代道:“還有便是老頭子要我答應事成后回家幫他打理生意,我想著小娘子說過大丈夫一諾千金,便應了,最后……就……回來了。”

原來如此!

難道信都那晚云柏的沉默,是因為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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