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農

第一百五十六章 和稀泥(二)

第一百五十六章和稀泥

“侯爺,你果然神機妙算,今兒一早果然有人來伐樹了”老黑一清老早就奔了我府上,到了書房,興奮的跟我說道。

“哦”我點點頭,果然有人沉不住氣了。不過能忍了這些日子,也算是個有耐心的:“綴上了沒?”

“這個自然”老黑一臉得意,被我們兄弟盯上的,就沒個跑”

“是誰家?”既然老黑來報告了,自然是知道了確切消息的。

“平棘縣公紇干承基”老黑撇撇嘴道。看來這個紇干承基名聲不怎么樣,否則老黑也不至于這種表情。

紇干承基,大唐歷史里算是寫過一筆的人物,聽說過,貌似當初刺客案里,這貨就是攙和在了里面的,后來在大理寺天牢里,首先招供的也是他。至于他招供點兒什么,我到不知道。但就是因為這貨的招供,太子李承乾假冒刺客行刺自己,用來栽贓李泰的事兒才水落石出。可以說,太子李承乾被廢,跟這家伙有著不小的牽連。后來這貨被李大帝赦免,不僅封了從六品守城門的城門郎官職,還加封了平棘縣公的爵位。可見當時他反水出的情報還是很有價值的。

“行了,老黑,給大理寺全套班子拉出來,咱們去會會這個平棘縣公”我笑了笑,手里有尚方寶劍,我還真沒把這個紇干承基當回事兒

“好嘞”老黑一卷袖子,大嘴裂開了笑的歡快

讓雙兒伺候著換了二品特進的官服,讓尉遲剛給尚方寶劍抱好,咱就打算去破案了

“師父,你要出門啊?”門口被小侯堵住了,小侯一臉期盼的看著我道:“師父,你帶上我行不?我就旁邊兒看,保證不多嘴。”

“行啊”我點點頭,沒當一回事兒。

老黑手腳麻利,沒多少時候就帶著三班衙役來了。跟著老黑一起來的居然還有褚遂良和孫玄威。

“樂休,一看你拉衙役,我和玄威就知道這案子肯定破了”褚遂良騎馬過來沖我拱拱手:“今兒就是來見識見識的,你放心,我們絕不插手”

這倆家伙這是看戲看上癮了?

笑著跟倆人寒暄幾句,也不廢話了,一路人馬就沖了紇干承基在長安城郊的莊子上。

“三位這是為何?”紇干承基挺光棍,開了府門給我們迎了進去。

“呵呵,城門郎可認識這個?”我笑呵呵的指指尉遲剛懷里抱著的尚方寶劍。

“自然認識,乃陛下欽賜的尚方寶劍。”紇干承基沖寶劍躬身行禮道。

“哦那就行”我點點頭道:“城門郎這是自己跟我們走呢,還是想演套全武行后,被我們押著走?”

“扶風侯這是何意?”紇干承基臉板起來了,瞪著我冷冷說道。

嚯,一把虬髯的壯漢一瞪眼,你別說,還真挺唬人。

尉遲剛跨前半步,隱隱給我護了身后,眼睛死死盯著紇干承基,看架勢,只要紇干承基稍有異動,他立馬就能殺過去。

“呵呵”我搖頭笑笑道:“敢問城門郎身為幾品官職?”

“蒙陛下恩典,封我為從六品城門郎。享從二品縣公爵。”紇干承基哼了一聲后,仰面朝天不看我們。

我也沒理他,直接看看孫玄威道:“孫大人,若樂休所記無錯的話,依《唐律》,官員違法者,只論品級,不論勛爵,皆受轄司。不知樂休可有記錯?”

“無錯”孫玄威捋著胡須點點頭,然后沖紇干承基道:“扶風侯所持尚方寶劍,三品以下,可先斬后奏,還請紇干大人自重。”

“好一個先斬后奏”紇干承基突然大笑,然后一揮手,聲色俱厲的沖我道:“若我有罪,自當引頸待裁,但是扶風侯,不知我究竟身反何罪?”

“是啊,樂休,你還是把事情交代清楚吧?這不清不楚的,恐難服眾啊?”褚遂良不愧是老實人,也皺眉輕輕跟我說道。

“呵呵,行”我沖紇干承基點點頭道:“既然紇干大人一定要在家人面前失了顏面,我也不替你遮掩了。”說完我突然大喝一聲:“來人升堂”

也不挑揀地方了,三司衙役直接清場后,就在紇干承基府上的大院里拉開了陣勢。

紇干承基府上一眾人等全都趕了大門之外,大門敞開,讓他們連同莊子上的好些莊戶都能看清楚院子里的情況。

“升堂——”老黑領頭一聲威喝。

我往放了院子當中的桌子跟前兒端然一坐,孫玄威和褚遂良一左一右的陪坐在旁。

“啪”的一聲,我給放了桌子上當驚堂木的一塊黃銅鎮紙拍了桌子上:“紇干承基,你可知罪?”

“哼”紇干承基一撇頭,居然不理我。

“好”我笑笑,沖紇干承基豎個拇指:“還望紇干大人給這氣勢保持住”

“來人,呈證物”我招招手。

“是”老黑領命。

一會兒,老黑、疤嘴就帶領一班衙役從紇干承基府上后院里,給一顆被砍斷的大樹抬了過來。

由于是冬天,大樹枝葉凋零,粗壯的樹干上露出一個很大的樹洞。這洞大的裝一個人進去沒問題。

孫玄威和褚遂良一看這大樹,眉頭明顯皺了起來,看樣子,他們也認識啊

“紇干大人,你可認得這樹?”我笑著指指大樹道。

“哼”紇干承基明顯頓了一頓,然后大聲沖我喝道:“我府上冬天燒的柴禾多了,我難道都認識?”

“哈哈,不錯”我點點頭:“此等瑣事,劈柴燒火這種事兒,自然不用紇干大人操心。”

“來人,帶人證”我又招招手。

“是”老黑再抱拳,一揮手,啞巴跟費三刀押著一個府上管事兒模樣的人過來了。

“紇干大人,你可認識他?”我指指這個人。

“……”紇干承基沉默了一下,然后道:“自然認識,他是我的管家,馬長福。”氣勢明顯下去一截兒啊

“認識就行”我哼了一聲,沖馬長福道:“馬管家,這樹你可認識?”

“回……回……大人,小……小人認識”馬長福大概沒經歷過這場面,明顯有點兒抖。

“這樹,是你帶人去砍的?”我寒聲問道。

“是……是小人……帶……帶人……人砍的。”馬長福點點頭。

“大膽”我突然一拍黃銅鎮紙,大喝道:“皇家林園的樹你也敢砍?”

“不是啊”馬長福一下就跪地上了,哭著嚎道:“大人,不是我要砍的,是我家大人讓我去砍的我不知道那是皇家林園的樹啊”

“哼”紇干承基突然沖我吼道:“李大人,你弄錯了吧,這樹可不是皇家林園里的。”

“哦?那是哪兒的?”我緊跟著就問。

“這是西苑旁一條小河邊兒上的野樹”紇干承基不屑的看看我就回答道:“跟西苑皇家園林可有一段路呢李大人你不識道兒,這園子里面和外面也弄不清楚了?”

“哈哈哈哈”我大笑,然后沖紇干承基拱手道:“倒要謝謝紇干大人指點了。紇干大人這是承認樹是你叫馬管家去砍的?”

紇干承基瞪著眼,一時語塞,過了一會兒才道:“是我讓人砍的又如何?”

“那倒要敢問紇干大人,你好端端的,讓馬管家大老遠跑西苑邊兒上,人跡罕至的地方砍一棵樹干嘛?”我看著紇干承基問道。

“我……”紇干承基一時間居然講不出話來了。

孫玄威和褚遂良什么人?那是斷案的老手,都這樣了還能看不出玄虛?

“哼”孫玄威瞇著眼看紇干承基冷哼一聲,但官場規矩,這案子是我審,所以他道沒說什么。

“我……我上次偶游到那地方,看這樹不錯,打算砍了當柴燒”紇干承基被我們一逼,扯著脖子就大叫道。

結果這理由差點兒把孫玄威和褚遂良的鼻子氣歪了。

“樂休,人證物證俱在,這廝還如此猖狂狡辯,不用大刑,哪兒顯得出我大唐法令森嚴?”孫玄威捏著拳沖我說道。

“不錯”褚遂良點點頭:“用此等滑天下之大稽的理由來搪塞我等,著實氣人”

“不急,不急”我笑著擺擺手:“若是要用刑才讓紇干大人招供,怕是紇干大人不會服氣的。”

說完,我沖紇干承基笑笑道“紇干大人,為什么派人專門去砍這棵樹,你我心知肚明。但是恐怕你所不知的是,在你砍樹之前,我就已經從這樹身上知道你干了什么。之所以秘而不宣,就是等著你來砍樹呢”

一番話說的全場人都傻眼,這也太玄了不是。

紇干承基臉色煞白,看看我不知道說什么。

我走到大樹跟前,然后比劃著說道:“這樹洞雖大,但位置頗高。要想給一個女人裝進去,怕是也要借力才行。”說完我讓衙役給大樹立起來,然后指指樹上一根粗大樹枝道:“只有先給這女人吊起來運上這樹丫,才能從上面給這女人豎著放進樹洞。所以,這樹丫之上,定有繩索之類摩擦留下的痕跡。”

讓衙役給大樹放下,然后找到粗大樹枝根部的一條印記,指指說道:“瞧,就是這里,雖然這樹日后又有所生長,但樹皮上這道傷痕是永遠也消不掉的。”

孫玄威和褚遂良兩個湊過來細細看了看,又比了比,點點頭道:“果然如此”

“紇干大人,你當時怕是沒帶什么繩索,所以用來吊這女人上樹的怕是用的腰帶吧?”我笑著一邊指指紇干承基的腰帶,一邊小聲對他說道:“而且用過之后,這腰帶你自然不會再用,所以只要問問你夫人,這不就清楚了么?”

“第二點,要想把運到樹上的尸體豎著放進樹洞,肯定得蹲了這樹丫之上才行。”我指指樹丫:“可是要想蹲的穩當,上樹之時,這手不免要在這附近的部位用力,以此穩定身形。”我蹲在樹邊兒上比劃了一下。

滿院子人,包括孫玄威、褚遂良都點頭認可。

“可是,大家怕是不知道,這樹枝被手掌用力捏過的地方,永遠都會在樹皮下留下印記。只要從秘藥一撒,這印記立馬就會顯現出來。”看見大家都入彀了,我開始抖包袱了。

“竟有此等事?”院子里院子外的所有人都嘖嘖稱奇。

“不錯,這秘藥雖然煉制艱難,但總算還是能煉出來。”我笑著從懷里掏出一個小瓷瓶。

然后沖老黑道:“老黑,給這段樹皮撥了切記,仔細些”

“是”老黑點點頭,從腰間掏出一把匕首,三下五除二的就給樹枝上的樹皮剝了。露出里面光滑白凈的樹干。

“紇干大人,你可看好咯,我這就讓你心服口服”我笑著對已經搖搖欲墜的紇干承基搖搖瓷瓶。

白色粉末被我細細的撒了一層在裸露出的樹干上,然后輕輕一吹,四根手指印記淡淡的顯現在了樹干之上。

“嘩——”滿場沸騰,一時間議論之聲四起。

“怎么樣?”我給瓷瓶揣了懷里,往桌子跟前一坐,沖紇干承基喝道:“來人,用墨印了紇干大人的指印跟樹干上的指印細細比對”

“是”費三刀、啞巴過去也不客氣,一腳就給紇干承基放放倒,然后就捺了紇干承基的四指指印,疤嘴沖我咧咧嘴,拿著印了指印的紙過去,一把就按在了樹干上四個指印上面。

呼——至此,我心里長吁一口氣。

那樹干上的四個指印其實根本不是紇干承基的,是我讓疤嘴印上去的。所謂秘藥,其實就是細石灰粉,石灰粉遇到帶著汗液指印自然會留下印記。樹皮也是讓老黑他們細細剝下來又包回去的,這里面的功夫,那就深了去了。說白了,這一手就是為了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給這案子做成鐵案的。

當然這里面的運氣成分也很大,畢竟當時誰都不知道哪個是案犯。可是之所以這么干,一來是因為死的是宮女,能跟宮女約了碰頭的,肯定有一定身份。二來,此人既然對宮女的尸體細加遮掩,說明他很怕宮女尸體被發現。要是殺了人直接遠遁他鄉的,根本不用廢功夫掩飾了不是。之所以之前放風聲說要審大樹,就是想給案犯釣上鉤的。意料之外的是小侯居然也莫名其妙的幫我造了勢,而且最重要的是那關于萬物皆有靈智的證明。估計也正是因為小侯的這番動作,才讓紇干承基有所忌憚,加上我又有招鬼魂問案的名聲,所以才會冒險砍樹了。

可是這樹是唯一能釣來兇手的線索,我會沒準備?老黑他們四個可是輪著班兒的蹲點守著大樹呢

如今好了,紇干承基的手印直接被疤嘴印了大樹上,這回他想說不是他的都不行了哈哈。

“回稟大人,樹干上的手印與紇干大人的手印完全相符”疤嘴看著是細細比劃,可手底下用勁兒,這紇干承基的手印可不是就印了大樹上。

看到諸事已定,我笑著沖孫玄威和褚遂良說道:“人之手印,生來皆不相同。不信兩位大人可自行比對一下,細看之下,保證發現其中奧妙”

孫玄威和褚遂良點點頭。

褚遂良道:“這個我等相信。否則也不會要求刑訴案卷上皆要按捺指印了。但是樂休你這一手,堪稱神奇啊”

我笑著搖搖頭,沖已經癱軟的紇干承基道:“紇干大人,事已至此,你還不招么?”

“…………唉…………”紇干承基沉默半晌,突然嘆了一口氣,沖我道:“此事干系甚大,李大人怕是擔待不起。”

果然啊,這里面真的有隱情

“紇干大人,你少扯別的”我搖搖頭道:“你先說,這宮女是不是你殺的。”

“不錯這宮女是我殺的。”紇干承基點點頭,接著道:“但我是為了……”

“好承認就好”我突然大喝一聲,給在場所有人鎮的一愣

“來人,給他畫押”我大喝道。

趁著大家都愣神的功夫,費三刀和啞巴抓著紇干承基的手,兩下就給記錄好的卷宗上按了他的手印。

“我是為了魏……”紇干承基突然大叫道。

“住嘴”我大吼著一把給桌子上的令牌扔了地上:“咆哮公堂,你好大的膽子掌嘴”

站了紇干承基身邊兒的啞巴立馬過去一頓大耳刮子,扇的紇干承基口噴鮮血之余,一口大牙都吐出來幾顆,倆眼一翻,紇干承基暈了過去。

“兩位大人,腐尸案已真相大白,如今案犯已經當堂認罪。后面就沒我什么事兒了。該殺該剮的,自有兩位大人全權處理。人我就交給大理寺了。折子我自然會寫了呈奏陛下。這里人多耳雜,實在不是久留之地。要不咱們先回?”我心定不少,笑呵呵的沖坐了旁邊兒的兩位拱手。

孫玄威和褚遂良相顧一望,滿臉驚訝的點點頭。

行了,沒我什么事兒了,李大帝只讓我破腐尸案,如今這案子我破了,兇手也抓住了。咱的差事就算結了后面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他就不歸我管

拉著尉遲剛、小侯跟逃難一樣,一路快馬就奔回了小李莊。嚇死我了,要是反應慢點兒,被紇干承基喊出點兒啥來,咱想脫身都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