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薛道勇的背后,那一張看上去樸素的破云震天弓安靜放在黑檀木制的架子上,老者踱步走到了這戰弓的身邊,手掌緩緩拂過這弓的弓身,看向李觀一,微笑道:
“你之前不是不服氣拿不起來嗎?今日難得又過來一次。”
“來,試試看。”
李觀一還在思考著披甲之事。
眸子微抬起,看著這戰弓,李觀一想著這弓的傳承,但是腦海中的第一反應是老者要做什么,是否發現了自己可以握起這一把五百年前的神兵,而這對自己又代表著什么。
少年人沒有拒絕的理由,至少明面上沒有。
他走到了破云震天弓的旁邊。
伸出手,五指張開,握住了這一柄戰弓,弓身觸感細膩完美,貼合掌心,之前那種強烈的神韻感再度地出現了,但是這一次沒有觸發傳承,沒有令青銅鼎的玉液有變化和漣漪。
入境啊……
只有入境,才能再度令青銅鼎積蓄玉液。
才能夠再度觸發神兵傳承。
才能真正行走于這亂世。
他的心中升騰起來對那一個境界的渴望。
李觀一打算松開手,表示自己也仍舊握不起神兵,他看向老者,道:“薛老,很可惜,我……”
轟!!!
老者微笑著,腳步之下忽然一股氣機爆發。
肉眼可見的漣漪。
整個聽風閣都似乎晃動了一次。
那一張混雜金絲,價值萬金的古代書桌忽然崩塌,化作了齏粉,李觀一手中的神兵破云震天弓自然往下面墜去,那無關于內心的判斷,無關于心機城府,純屬于身體的本能,他已下意識握住了戰弓。
哪怕是瞬間反應過來,自己應該松開破云震天弓。
可是李觀一知道,就是這一瞬間的本能握住,弓身在本該下墜的時候出現了遲滯,以那位老者的眼力毒辣,就已經足以看出什么了,他身軀緊繃,最后緩緩松緩。
他沒有松開神兵。
三千年才能長成的金絲楠木化作了金色的細碎齏粉,在風中有木香。
老者看著眼前的少年。
金色的粉塵環繞著,他的袖袍翻卷,挺直自己的脊背,那一張破云震天弓被他握在手中,似乎是有所決意,弓弦在微微鳴嘯著,老者眼中亮起了流光,嘴角帶著笑意,連連道:“好,好,好!!!”
李觀一道:“萬金的金絲楠木桌,就這么碎了。”
老登,不講武德!
老者不以為意,大笑回應:
“能看到有人再度握住了神兵,何止萬金?”
他頓住了,旋即看著李觀一,眼中仿佛看著自己年少時的夢,道:“你能夠握住這一張弓,也就意味著……”
李觀一閉著眼睛。
青銅鼎嗡鳴,虛空中似乎有低沉的虎嘯,少年掌中的神兵嗡鳴,金色的流光在弓身上亮起來了,上面的紋路像是活過來,像是曾經死于這一張弓之下的魂魄都蘇醒,在此驚慌地喊叫著。
阿如恩烏爾哈日瓦博德薩達瓦。
射穿圣山的中原菩薩箭矢。
金色的流光順著弓身蔓延,一直到了少年人的手掌。
李觀一握著弓的左手上多出了一套手甲。
而流光落在他的右手手指上,化作了金色的指環。
是以猛虎的魂魄所化的弓弦,足以用弓弦割斷北域巨人的咽喉,凡人難以用肉體凡胎去觸碰,一直到此刻,這才是蘇醒的神兵,猛虎亮出了爪牙,睜開眼睛,重新去審視這個天下。
薛道勇看著這一幕,放聲大笑起來了。
薛道勇道:“你可以拉開它嗎?”
李觀一自己也很好奇,他的手掌握著弓,右手手指搭著弓弦,弓弦在鳴嘯,白虎法相落在弓弦上,令神兵泛起了淡淡的金光,但是盡管他竭盡全力,弓弦卻也無法晃動一絲一豪。
不夠。
薛道勇也有些遺憾:“果然,想要拿起弓需要白虎法相的資格,可是想要拉開弓弦,則是需要極高的境界。”李觀一將這弓重新放在了另一張桌子上,他的手掌離開了這弓,伴隨著他的手掌松開。
神兵上泛起的流光也散開來,最后的一點流光從弓弦的兩側開始朝著中心蔓延,最終在最中心點匯聚,消散,而在這個時候,李觀一忽然發現,白虎法相還是自蘇醒的神兵上,得到了一絲絲力量。
白虎法相似乎,稍微長大了一點。
可是就在這時候,這一股力量被赤龍法相硬生生吸取了。
原本亮起來,似乎打算膨脹的白虎法相一下又變回了原本的小貓。
取而代之的是,赤龍法相終于冒出了一部分身軀。
可以纏繞在李觀一的手臂上。
如同龍盤柱,好奇打量著周圍的世界。
赤龍法相出現了。
李觀一眼底有漣漪,他想要試試看,這一種法相,還能夠有什么特性力量,想要試試看,薛家的一箭光寒,是否可以用赤龍法相使用出來,白虎法相展現出來,是極具備有穿透力的特性,赤龍呢?
他有好奇,有期待。
老者重新讓李觀一坐下,而后沏茶,溫和笑道:
“你還無法使用這一張弓。”
“但是卻有提起弓的資格,這是我薛家傳家的寶物,老頭子可還不能夠交給你,我會先幫助你具備那個九品武散官的官位,你可以放心,許你一個清白官身,是應當的。”
“我薛家知道你逃亡的路線,而卷宗則是在夜馳騎兵那里,哪怕是我也無法推斷,只是,足足十年,以吾對陳國的了結,無論當年是什么級別的事情,到了現在對你們的追緝卷宗,已經被壓到了最低。”
李觀一心中松了口氣。
看起來,眼前的老者手段毒辣經驗豐富,卻未必真探明了他身份。
只是從薛家的商會那里弄清楚了自己的游蕩軌跡。
雖然李觀一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真正來歷。
更不知道,這是不是眼前的老人在詐自己。
于是只平和問道:“薛老怎么知道?”
老者撫須,語帶一絲絲嘲弄,道:“因為這里是陳國。”
“岳帥雖然聲望極高,卻也不至于岳帥回京,邊關立刻糜爛。”
“只是因為,另一位可以鎮國的神將,也在京城江州而已。”
“現在的江州,正被陳國第一神將蕭無量鎮守,那和岳帥這樣的大將不同,應該被分為猛將,我曾經見過他的威風,當年攝政王為亂,他十三歲,就可以單人出陣。”
“十八歲率七騎沖陣萬軍斬將奪旗。”
“名列天下神將榜第十五位,敵軍被打的膽寒,奉尊號,摩訶無量。”
“這樣的猛將,若是可以和岳帥合流,擊潰各國,讓陳國恢復當年武帝時代的疆域也不是不可能,而各路權貴卻令其鎮守在了都城。”
老者忍不住慨然嘆息道:“天下名將,身披寶甲,騎乘異獸,名馬,手持神兵而身負法相,一人可為萬人敵,這樣的強者若是放棄一切,不顧性命和天下大勢非要鑿穿陣線到敵國之內恣意妄為,足以沖撞皇室。”
“所以他們讓蕭無量鎮守都城。”
“名之曰:君在國在,君亡國亡,故君為重,為社稷之要害,萬民之心血,不可不重之。”
“說來說去,不過只是想要借助這神將之威,保護自己太平罷了。”
“現在邊關岳帥被押回,蕭無量不在,而應國猛將如云,吐谷渾利兵秣馬,又有皇親貴胄子弟前去邊關所謂歷練,美酒美人不曾缺過,而士卒則飲食樸素,三日才能有肉。”
“重壓之下,邊關守備,豈有不糜爛之道理?見微知著,國家之大事尚且如此,何況是追緝犯人?”
老者語氣帶著嘲弄。
李觀一知道,這是薛道勇在表露他對自己的信任。
李觀一說出自己的目的,道:
“但是,我還是要離開薛家,離開關翼城的。”
老者放聲大笑:“哈哈哈,沒關系,老頭子不是打算要把你拴在薛家。更不會用什么感情牌,這是交易,是你我之間,兩個大男人的約定。”
老者漫不經心喝了口茶,笑道:
“況且,天下各處,都有薛家的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