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是無盡的黑暗。
他像落入一個深淵一般,腳不著地,在半空中漂浮。
巨大的痛苦讓他窒息不堪,忽然,黑暗中透出一點光亮。
亮光逐漸形成一個圓點,圓點慢慢擴大...
“哥哥,哥哥你醒醒啊,你不要丟下我和爸爸...”
耳邊傳來凌昭昭的哭聲,聲音像是在一個空洞的山谷里回響。
“爸爸...你什么時候才會好起來。”緊接著小泡芙的聲音傳來,帶著哭腔。
聽到女兒的聲音,他才有了一點現實感,身上劇痛難忍。
緩緩睜開眼睛,病房里刺眼的燈光刺得眼睛生疼。
原來那點亮光,是天花板上面的白熾燈。
小泡芙傷心地撲到他身上,哭鬧不止,“爸爸,你終于醒了,你好起來了。”
凌昭昭這才松一口氣,凌德權坐在一旁,愁容滿面。
本該是幸福的蜜月之旅,怎么會變成這個樣子,一下子丟掉兩條人命。
可憐禾兒了,日子剛好過一點,又遭遇這種事情。
她這一輩子,就沒有過過什么好日子,命苦的孩子。
凌德權不禁淚流滿面,“司呈,你必須要振作起來,你還有一個女兒呢,你不能放棄活下去的信念。”
剛才主治醫師說了,他的求生欲望很低,而且剛做完的手術又復發了。
情況十分不樂觀。
凌昭昭擦干眼淚,小聲詢問:“哥,你都昏迷三天了,餓不餓?想要吃什么嗎?”
凌司呈呆滯地望著天花板,他想吃東西,想吃柳禾做的批把雪梨粥。
“我老婆呢?”他嘴唇顫抖,艱難地問出這句話。
“嫂子她,我們已經派出救援隊去找了,你不要擔心。”
凌昭昭盡力忍住哭腔,誰不知道大海撈針的希望是最渺茫的。
柳禾,有很大概率已經葬身鯊魚之口了。
他一把拔掉手背上的針頭,翻身下床,搖搖晃晃,嘴里不停念叨:“我要親自去找,她一個人一定很害怕,我要和她一起走。”
她膽子那么小,連下雨天打雷都會害怕,海里那么冰那么黑,她怎么受得了。
他要去陪她。
凌昭昭拖住他的手,聲嘶力竭:“哥,你冷靜一點,你看看小泡芙,她還那么小。”
“小泡芙...”他回過頭。
看到女兒害怕地蜷縮在床頭,小肩膀一慫一慫的,在輕聲抽泣。
她好想媽媽,想要媽媽來抱抱她,哄她睡覺。
凌司呈苦不堪言,后悔,愧疚,憤恨一起交織在心頭。
他停住腳步,走過去抱起女兒,“爸爸剛剛嚇到你了嗎?不要害怕。”
“爸爸,我想媽媽了。”小泡芙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雖然她年紀小,不懂死亡的含義,但是她也有感覺,媽媽好像再也回不來了。
凌昭昭捂住嘴,難過地哭出來,她不敢哭得太大聲,怕刺激到他。
凌德權長長嘆一口氣,心里不是滋味,“司呈,你要為孩子負責,而不是想起什么就去做什么,孩子是最無辜的,如果連你都不管她,她就真的成孤兒了。”
懷里的這個小人兒,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心都哭碎了。
這是柳禾留給他的唯一血脈,是這個世界上他們僅存的聯系。
凌司呈冰涼的臉貼著小泡芙的臉蛋,聲音哽咽:“媽媽會回來的,咱們一起等好嗎?”
“嗯,我一定會乖乖的。”她抹抹眼睛,點頭。
之前媽媽說過,爸爸生病了,跟爸爸在一起的時候要乖乖聽話,要學會照顧爸爸。
陳利跑進來,憂心忡忡,“凌總,能不能讓小泡芙去看看心航。”
宋心航每天和柳禾朝夕相處,估計現在情況也好不到哪里去。
凌司呈抱著小泡芙來到另一個病房。
宋心航躺在床上,兩眼紅腫,形容枯槁,她已經三天沒有進食了。
每天睡醒了就哭,哭累了就睡,像個機器人一樣。
她沒有家人,在孤兒院長大的,柳禾便是她的第一個家人。
她接受不了這個事實。
小泡芙懂事地趴在她手腕上,“姨姨,你怎么了?你也生病了嗎?”
聽到這奶糯糯的小聲音,她的眼睛里才泛起一絲光亮,將小泡芙死死摟在懷里。
“小寶貝,姨姨沒有生病,你不要擔心我。”
“那你為什么不吃飯呢?媽媽說了要吃飯身體才會健健康康的哦,我們要一起等媽媽回來。”
宋心航連連點頭,露出苦澀的笑容,“好,姨姨聽你話,乖乖吃飯。”
陳利連忙拿起旁邊的小米粥,她一大口喝下去。
果然,小泡芙就是最好的良藥。
凌司呈想起唐書言,深吸一口氣,“那位阮小姐的情況怎么樣了?”
陳利的手指緊緊攥住衣角,“沒了。”
沒了,都是他的錯。
要不是他惹上蘇歡,也不會發生那么多事情了。
“我去看看他,你們照顧好小泡芙。”
說完,凌司呈換了身衣服離開醫院。
墓園。
唐書言喝得爛醉,躺在墓碑前,胡言亂語。
他永遠忘不了,阮棠的身體在他懷里逐漸變僵硬的情形,巨大的痛苦將他包裹住,透不了氣。
凌司呈一眼就看到他了,緩緩走到他面前,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唐書言瞄一眼他,又閉上,“你不去處理柳禾的后事,來這里干什么?”
“什么后事,柳禾人還沒找到呢,處理什么后事!”
他瞬間怒了,不想聽到這個字眼。
他明白,一旦處理后事,就認同她這個人已經死了。
他不想這么做。
唐書言苦笑一聲,無奈搖頭,“我懂你的心情,但是有些事情不得不接受。”
就像他不接受阮棠已經死了一樣,但確確實實她現在就躺在墳墓里面。
“是我對不起阮棠,她還有別的什么親眷嗎?我給補償。”
唐書言坐起來,死死揪住他的衣領,聲嘶力竭:“狗屁補償,她唯一的親人都被蘇歡那個瘋婆子害死了,現在她也被蘇歡的狗腿子害死了,這一切都是因為你!”
“對,都是因為我,如果死的人是我就好了,你殺了我吧。”
凌司呈心如死灰,巴不得現在唐書言一刀子捅死他,來換回這兩個女人的命。
“呸!你還想死,你也想得太便宜了!”
誰不知道,留下來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唐書言使勁推開他,指著他鼻子警告:“我告訴你,柳禾現在就只剩小泡芙這一個女兒了,你要是不好好照顧她,我真的會親手殺了你!沒良心的狗東西!”
他唾罵完,歪歪扭扭地走了,背影蕭瑟悲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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