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第一時間迎接伽螢的不是來自伽藍的靈魂拷問,而是一位中年醫生的檢查。
董管家站在旁邊,板著臉的神色陰沉,“我就知道跟子車出去準沒好事!”
說話時的森冷,讓伽螢覺得現在子車鄉要是在現場,拿不準董管家拿起掃把就要他身上敲。
伽螢沒有給子車鄉做解釋,避開被董管家稱為‘陳醫生’的中年男人觸碰。
陳暉川見此就沒繼續動作,將平靜的詢問視線投向伽藍。
伽藍看著伽螢。
伽螢想說自己真的沒事,可想想伽藍丟下工作,臨時跑去找她,尤其是他的固執。
算了。
伽螢主動把手伸出去。
陳暉川驚訝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從醫療箱里拿出工具給伽螢做檢查。
伽螢發現他檢查的地方,眼底閃過一抹異色。
檢查并不難過,也沒有多久。
陳暉川就收了工具,“沒有任何損傷,伽小姐的身體最近恢復得很好。”
董管家面露喜色。
陳暉川接著說:“后面的精神調理請配合保護人員。”
董管家愣了下,“不,那個……”本來想拒絕,又在想到什么停下,看往伽螢的眼神復雜。
伽螢平靜道:“什么精神調理。”
陳暉川把幾人的表情變化收入眼底,面對伽螢的問題,公事公辦的語氣,“伽小姐的暴躁癥、反社人格,施虐癥、神經陣痛等精神問題,需要專業的精神調理和輔導。”
注意到陳暉川說這話時,戒備的身體反應,伽螢忽的輕笑,“保護人員是保護你?”
陳暉川沒說話。
伽螢靠向椅背,垂下眼簾,“那就做吧。”
陳暉川轉身打算拿輔助藥物和工具。
“不需要。”低沉的男性嗓音響起。
伽螢抬起視線,就見走到她面前,俯身將她拉起來的伽藍。
“不喜歡就直接說。”伽藍皺眉。
伽螢道:“是你把他喊來的。”
那抬起的眼睛清清淡淡的卻讓伽藍聯系她說的話語,感受到來自妹妹委屈的控訴。
摟住伽螢的腦袋,摸了下她的后腦勺,聲線早就柔下來,“只是叫來檢查身體。”
伽螢往董管家看過去。
伽藍隨即冷眼掃去。
董管家哭笑不得,一臉羞愧,“我的錯,我的錯,是我一時魔怔了。”
伽螢失笑,不再計較老人家那會兒的遲疑,倒不至于為這點事真要董管家怎么樣。
她會答應做檢查其實也不是賭氣,“我還沒試過現代的精神疏導。”
沒有人察覺到伽螢笑眼里沉浮的異色。
在包廂見到姜苼笙向蘇牧野使刀子的時候,她情緒失控了。
原因是腦海里閃現的某個畫面——‘自己’拿著更鋒利更具有殺傷力的真正水果刀,朝背對‘自己’的伽藍刺過去。
刺的是伽藍的要害。
自從回來之后,伽螢時不時就能通過夢境接收肉體的記憶,也就是蛇谷孤兒遺留在身體里的記憶。每每都是她見到什么人,獲得契機就夢到和那人相關的記憶。
可是獨獨沒有伽藍相關記憶夢魘出現過。
這次意外被激發出來的記憶畫面,同時激生出的戾氣,促使那一刻她真的對姜苼笙升起殺意。
“不需要。”伽藍再次說,他輕拍她后背的溫柔動作,語氣不容置喙。
伽螢看了看他,想解釋自己不是在賭氣,對上伽藍固執的神色后就無聲咽回去。
好吧。
早知道他容易認真,還裝委屈逗他是自己的問題。
兄妹兩的互動算不上膩歪,偏偏就是透著股濃厚的親昵勁兒,讓旁人無法插入的那種和諧程度,看得陳暉川都忍不住露出明顯的表情變化。
自從接受伽螢這個病人后,給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乍然見這么正常的她實在陌生,像是變了個人似的。
由于職業的原因,陳暉川在某些方面的感官相當敏感。
他適時開口,“那么給伽小姐的配藥以后都不需要了?”
這回給他應話的是董管家,“不需要了,麻煩陳醫生。”
“不麻煩。”陳暉川淡道。
然后收拾醫藥箱。
董管家親自送他出門,安排司機車輛。
回來的時候巧合聽見伽螢隨意的問話,“他一開始主要檢查的是我的四肢骨骼,你知道我這傷是誰弄的嗎?”
董管家的動作和表情都僵住。
伽螢有所察覺的視線向他投去,看見董管家僵硬的表情后,眉梢抖了抖,目光逐漸化作冷靜的湖泊。
“是我。”
旁邊響起伽藍平緩低沉的聲音。
周家。
自從在梅月柔那里聽到那句‘伽藍和伽螢不可能關系好’的言論后,周心美就一直想辦法在梅月柔那里得到明確的解釋,軟磨硬泡到今天終于挖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
“伽螢的精神病是伽藍折磨出來的。”
“折、折磨?藍大哥折磨……螢螢!”
梅月柔淡道:“收養伽藍沒多久,伽螢出了場意外搶救回來就失憶了,一開始不說話不認人對什么不懂,除了性格變得陰郁之外也沒什么大問題。”
周心美目光閃爍。
這事她知道,那時候她家還在伽家的隔壁做鄰居。
不過后來……“之后螢螢去了老家玩。”
“玩?”梅月柔似諷非諷的低笑,語氣變得低沉,“不是去玩,是去救命。”
周心美睜眼,克制著沒有露出太激動的表情。
“野孩子就是野孩子,天生兇殘。”梅月柔嬌軟的聲音低低的流露出一絲難掩的嫌惡,“那天上午我接到傭人的電話回去,看到伽螢手腳骨頭都被折斷躺在床上,眼睛和嘴巴都被綁著,做了這些的伽藍就站在床邊,別說是認錯,連一點表情都沒有。”
饒是喜歡看伽螢倒霉的周心美,聽到這番話想象其中場景也不由愣了愣,比起去同情可憐伽螢,更令她吃驚在意的是,“藍大哥怎么會做這些?”
梅月柔冷笑,“他說‘這不是妹妹,要等妹妹回來。’”
周心美歪頭思索,“藍大哥大概是不喜歡失憶后陌生的螢螢吧。”怕自己竊喜的情緒暴露,接著又補充一句,“不過這樣的行為也太……太過激了。”
“這不是一句‘過激’就能概括的,他才十四歲,將一個七歲孩子四肢徒手折斷,禁錮在室內圈養,做出這種喪心病狂的事,一開始還不允許大人接近阻止……”
時隔多年,梅月柔依舊對那日的印象深刻,深刻到潛意識的埋藏起來,平日里絕對不讓自想起。
床上的女孩兒四肢癱軟垂著,表情猙獰猶如惡鬼,從喉嚨里發著嘶啞嗚咽。
前面站著身穿白襯衫黑長褲的少年,白如凈玉的臉龐,過分完美的五官使他看起來童話書里走出來精靈王子,天生就帶有種優雅尊貴的濾鏡。
面對一屋子的傭人保鏢、她和后來趕來的伽父。
少年紋絲不動。
一名保鏢在差點氣暈的伽父吩咐下,不留情面的上去抓人。
血灑當場。
保鏢伸出去的那只手掌被整個切斷。
過了兩秒,保鏢才發出慘叫。
現場尖叫不斷,亂成一團。
沒有人見到伽藍是怎么出刀,又在哪里藏了刀。
他手里的刀子還在滴血,他臉上卻依舊什么表情都沒有,眼神都不曾有半點變化,好像剛剛做的那些對他而言一點影響都沒有。
冷寂漆黑的目光,深淵一樣晦暗,讓所有接觸到的人觸目驚心。
有人罵他喪心病狂,有人說他有精神病,還有人好言相勸。
面對任何言論,少年都沒有反應。
直到有人說報警。
少年抬起眼皮。
那眼神成了梅月柔的夢魘。
“可是我看現在螢螢身體沒什么問題,身手還很厲害,所以藍大哥應該沒做得那么過分吧?”周心美看梅月柔說著說著忽然走神,等了一會兒忍不住了,拉著她的手臂還想打探更多消息。
梅月柔搖了搖頭,告誡她,“我知道你對伽藍有好感,但是不要把他想得太好。”
周心美不好意思的撒嬌叫了聲:“媽!”
“算了,為了讓你上點心,也該把這事跟你說說。”梅月柔道:“我之前就說了,伽螢去鄉下救命。”
“嗯!”
“伽藍將伽螢弄殘后,趁著所有人一個不注意,又把她從伽家帶走了。”
“帶走?!”周心美驚訝。
“他這一走就是一個月,怎么找都沒消息,直到驚動了伽老爺子才把人找到。”
周心美沒注意到梅月柔提到伽老爺子的時候,語氣和神色都透出復雜,像敬又像是畏懼。
她更好奇的是,“這一個月藍大哥把螢螢帶哪里去了?”
“這個除了伽老爺子沒有其他人知道,反正不是什么好地方。伽螢被救出來的時候已經和廢人差不多,被送去幾家醫院做檢查,醫生都表示四肢骨骼受損嚴重無法治愈。”
周心美又驚又訝,一時間心情也有點復雜,說不清是快意多一點,還是唏噓多一點。
腦子里晃過前兩天生日時伽螢的樣子,最終還是怨憤占據了上風,心想:反正都那樣了,為什么不讓伽螢一直殘廢下去,也就沒有后面那么多事!
不過,換做是別人這樣對她,她一定恨不得殺了那個人。
哪怕那個人是藍大哥……
周心美想到了當年還在跟伽家做鄰居時,見到伽螢發瘋襲擊伽藍,以及聽說的一些的事。
假裝低下頭喝茶,嘴唇抿著茶杯邊緣笑起來。
原來藍大哥不是真的心疼伽螢。
難怪媽媽說他們的關系不可能會好。
他們簡直恨不得殺了對方。
她好像找到對付伽螢的方法了。
只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