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藏不住

74 藏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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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聽起來,好像是有點對不起他。

桑延的神情帶了幾絲困倦和煩躁,步伐大而快。桑稚只能小跑著跟著他,硬著頭皮說:“那他也不知道你跟你對象住一塊嘛,而且,這肯定不會誤會的吧…”

桑延沒吭聲。

桑稚又道:“你解釋幾句就好了呀,再不然我幫你解釋也行。”

桑延邊走,邊從口袋里摸出手機,低頭看了眼。

“而且爸爸本來就叫你來接我的。”桑稚也不覺得自己半點道理都沒有,“你不來接我,這是我沒跟你計較,你還跟我發脾氣。”

”桑延瞥她,“你今年多大”

桑稚答:“二十。”

“我二十的時候,”桑延說,“放假回家不僅沒人接,還得天天接你這個極其遭人嫌的小鬼放學,您記得”

“你干嘛老拿你跟我比”桑稚莫名其妙,“你在家,跟我是一個地位的嗎”

桑延懶得理她了。他沒有開車過來,出了機場之后,就往出租車的方向走。跟司機報了個地址,而后轉頭把行李箱放進后車廂里。

桑稚比他先上車,給段嘉許發了條消息:我到了,我哥也來了。

很快,桑延也上了車,坐到她旁邊。

司機發動了車子。

桑稚隨口問:“怎么去你那我想直接回家。”

桑延沒應。似乎是真的困,他一上車就闔了眼,靠在椅背上睡覺。

“爸媽不在家。”桑稚也有些餓了,主動道,“要不然,你請我吃午飯吧。”

玩了一會兒手機,桑稚覺得無聊:“你干嘛不搭理我,嫂子真生氣了啊你解釋一下就行了嘛,就一小事情。”

桑延依然半點反應都沒有。

桑稚又想起一件事情:“不過,你就開始跟嫂子同居了嗎”

“那以凡姐怎么辦”桑稚好奇道,“不是說不能帶男女朋友回去嗎你這樣不好吧,她不就會很尷尬嗎”

聽到這話,桑延的眼皮動了動,閑閑地看向她。

桑稚反應過來:“你沒跟她合租了嗎”

桑延重新閉上眼,像啞了似的,一句話也不說。

桑稚覺得無趣,也懶得再理他。

車子一路開到桑延所住的小區。

桑稚沒打算跟他一塊下車,打算等他走后,直接讓司機繼續開回家。倒是桑延把她揪了下來,抬了抬下巴,說:“上去把你嫂子叫下來,出去吃飯。”

”桑稚懵了,“你自己怎么不去,我又不認識她。”

桑延把桑稚的行李箱搬下來,不耐地催促:“快點。”

桑稚忍了忍:“哦。”

從桑延手里拿過鑰匙,桑稚進了樓里。這個小區離家里不算遠,桑稚來的次數也不算多,多是她高中的時候過來的。

這兩年也沒怎么來過。

坐電梯上了樓,桑稚猶豫了下,還是沒直接用鑰匙開門。她按了門鈴,在門口等了一會兒。沒多久,門就從里頭被打開。

女人穿著簡單的套裝睡衣,素面朝天。長相妖艷,長發披散在背后,看上去帶了幾分慵懶的意味。眼尾略微上挑,瞳仁明亮澄澈,唇不點而紅,極為漂亮。

桑稚頓了下,喊了聲:“以凡姐。”

可能是沒想到外邊的人是她,溫以凡明顯愣了一下。她的手上還拿著雙筷子,往桑稚背后看了眼:“只只,你怎么過來了”

“我哥讓我上來的。”桑稚走進來,把鞋子脫掉,“你還跟我哥一塊合租啊”

溫以凡嗯了聲,走到茶幾旁給她倒了杯水。

桑稚拿起來喝了一口,壓低聲音問:“我哥女朋友呢在房間里”

電視開著,播著近期大火的劇,溫以凡坐回沙發上,饒有興致地看著電視,繼續吃著桌上的盒飯。聽到這話,她隨口答了句:“是我。”

像是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桑稚愣了好半晌才道:“啊”

溫以凡把頭發挽到耳后,語氣溫柔:“怎么了”

桑稚也不想做出太夸張的反應,撓了撓頭:“沒什么。”

她還想說點什么的時候,突然注意到溫以凡吃的那個盒飯上貼著張小票,上邊備注著一長串話,就是桑延剛剛跟她轉述的內容。

桑稚立刻指了指:“以凡姐,你是不是因為這個跟我哥生氣了”

順著桑稚的話,溫以凡也看向那張小票。沒多久,她又抬了頭,茫然又直接地說:“沒有啊,我這都吃上了”

桑稚松了口氣:“我還以為你會誤會我哥劈腿了。"

溫以凡安靜幾秒,似是在思考,很快便道:“啊,這是劈腿的意思嗎”

“我還以為他是怕自己起不來拿外賣,故意備注的。”

桑稚解釋:“不是”

溫以凡:“所以就真劈腿了啊”

桑稚連忙搖頭,還想說解釋點什么的時候,溫以凡又開了口,若有所思地說:“劈腿就算了,還敢跟兩個對象報同個地址。”

溫以凡豎了個大拇指,佩服道:“牛逼。”

也許是等了太久,桑延打了幾個電話來催,沒多久就親自回來了。聽到門鈴聲,桑稚小跑著去給他開門,而后又回到廚房。

桑延瞥了眼:“你倆干什么呢。”

桑稚:“嫂子在給我煮面。”

溫以凡把頭發綁了起來,拿著刀,在砧板上切著肉。聽到這話,她側頭,溫和提醒:“別這么喊我,你哥劈腿了。”

桑延:“…”

桑稚很自覺地出了廚房,把空間讓給他們。她坐到沙發上,順著廚房的玻璃門往里看,也聽不清兩人在說什么。

看了一會兒戲,桑稚開始跟段嘉許聊天:你知道我哥女朋友是誰嗎

段嘉許:沒聽他說過,怎么了

桑稚:一個超級漂亮的姐姐。

桑稚:我哥的高中同學,她之前一直跟我哥合租的,我都沒想過他們會在一起,我覺得我哥一點也配不上。

段嘉許:有這么漂亮

桑稚:

桑稚:你怎么這么好奇。

桑稚突然有點后悔自己剛剛說的話了。她盯著看了好一陣,別扭地補充了句:那肯定還是,我要漂亮一點。

桑稚覺得自己在這里有些多余。她邊聽著桑延和溫以凡說話,邊慢吞吞地把面吃完,之后也沒再打擾他們,提出要離開。

溫以凡恰好要出門,順帶開車把桑稚送了回去。

桑稚坐在副駕駛位上,繼續跟段嘉許聊天:你怎么還給我哥叫了外賣

段嘉許:謝禮。

段嘉許:感謝他去接你。

桑稚笑出聲。

聽到她的動靜聲,溫以凡問:“跟男朋友聊天”

桑稚眨了眨眼,點頭:“嗯。”

“我聽你哥說,你對象是他的大學舍友啊”

“對。”

“也挺好,年紀比你大一些,也會照顧人。”溫以凡語速緩慢,跟她閑聊著,“而且知根知底的,我看你哥也挺信得過這個人。”

難得有人聽完之后,第一反應不是罵段嘉許。桑稚聽著也開心,笑瞇瞇地嗯了聲。

“不過這些也不怎么重要。之前,你哥給我看過你那對象的照片,”隨后,溫以凡的話鋒一轉,嘆息了聲,“長得可太帥了吧。”

“這么對比起來,你哥這長得什么—一”溫以凡的聲音突然止住,可能是注意到當事人的妹妹就在面前,咽回原本的話,“也還行吧。”桑稚不清楚桑延有沒有告訴黎萍,談了女朋友的事情。她也沒主動提,又過上了每天無所事事,不是吃就是睡的生活。

就這么持續了幾天,桑稚實在覺得無聊,在高中同學的介紹下,在附近找了份家教。她也沒忘了段嘉許可能會過來的事情,時不時地在黎萍面前提幾句。

黎萍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段嘉許要來咱家過年啊”

桑稚緊張地點頭:“行嗎”

“還是別了。”黎萍思考了下,語速緩慢,語氣溫溫和和,“新年在別人家過,媽媽怕他會覺得不自在。如果是上門拜訪的話,也有點早了。"

桑稚安靜片刻,決定嚴肅地跟她談談:“媽媽,我這段時間跟你說的話,你是不是都沒有聽進去。”

黎萍:“有聽的。”

“我知道你們是為我好,擔心我以后會過得不好。”桑稚認真道,“但你應該也清楚段嘉許的為人的,如果他不好,哥哥肯定也不會同意的。”

“他現在經濟條件不差了。大學的時候學習就很努力,一直拿獎學金,現在工作也很努力,不是什么不積極的人。”桑稚說,“我現在也會好好學習的,然后以后找個好的工作,也能自己賺錢。我覺得會很好的。”

黎萍安靜地聽著。

“而且他家里的事情,之前是有個女人來找過我,但他都一直護著我的。現在也沒這樣的事情了。"

桑稚抿了抿唇,低聲道,“他自己也因為這個不開心,但這個他也沒什么辦法。我覺得很多事情,他已經做的很好了。"

“嗯。”

“我之前一直跟你說那么多事情,就是想讓你別擔心我,讓你在這邊能安心一點。”桑稚說,“也想讓你知道,我是認真的,不是沒考慮過,也不是一時沖動。我是真覺得很好。”

“媽媽知道。”

桑稚也不知道這次,黎萍有沒有聽進去。她覺得有些郁悶,總覺得自己說的話真的沒有半點效果,但怕說多了黎萍也覺得煩,之后也沒再提起。

這種情況,桑稚也不敢把段嘉許帶回家。

時間一天天過去,新年也即將到來。

提前幾周,段嘉許訂了大年初四的票。

段嘉許跟她說,再早一點的票都已經被訂完了。還跟她說,他會去江思云那,跟他們一家人一起過年,讓她不要太在意。

但桑稚還是很清楚,這些不過是他用來安慰她的話。

新年的前三天,桑稚過得也忙,天天陪著父母走親戚,見一些許久沒見過的人。回到家,洗漱完之后,她就回到床上,跟段嘉許掛著一晚上的視頻。

直到初四才漸漸閑下來。

段嘉許是在初四的下午到南蕪的。

桑稚沒瞞著父母,跟他們直說了之后,便出門去找他。

段嘉許沒讓桑稚去機場,下了飛機就坐了輛出租車過來。

兩人在桑稚家的小區門口碰了面。

桑稚陪著他去酒店放東西,隨后,兩人到附近還開著的商業圈逛了圈。她陪著他在外邊吃了晚飯,而后被他送回了家樓下。

桑稚松開段嘉許的手,正想跟他道別的時候,恰好撞見了剛從外邊回來的桑榮和黎萍。

可能是因為猝不及防,段嘉許明顯愣了下,也明顯有些局促。很快,他站端正了些,朝他們露出了個笑容,主動問了聲好。

算起來,也真的很長時間沒有見過了。

桑榮的表情沒什么不妥,很客氣跟他打招呼,問了幾句情況,而后便道:“來,上去坐一會兒吧。

這么長時間沒見你來南蕪,也沒怎么聽阿延說過你的情況。”

段嘉許頷首,禮貌地應了聲。

他們的反應,看上去像是不知道他和桑稚的關系一樣。

桑稚跟在他們后邊,忍不住拉住黎萍的手,小聲喊:“媽媽。”

黎萍覺得好笑:“怎么了我跟你爸還能吃了他啊”

回到家里,四人坐在沙發上。桑延不在家,似乎也是出去找朋友了。桑稚覺得緊張,也不知道他們會說些什么,全程提心吊膽的。

桑榮和黎萍確實也沒說什么。

對他的態度,完全是對待兒子的朋友那樣,跟從前沒什么區別。

坐了好一會兒,黎萍突然起身,說要去切點水果。她往廚房走,沒走幾步便叫住桑稚,說:“只只,幫媽媽一起吧。”

桑稚一愣,往段嘉許的方向看了眼,訥訥地起身:“好。”

切水果也不需要多長的時間,桑稚幫忙從冰箱里拿了點水果出來,打開水龍頭洗干凈。黎萍沒讓她碰刀,她在旁邊站著,也沒別的事情干。

桑稚干巴巴道:“那我先出去了”

黎萍:“你幫媽媽拿個盤子過來。”

“”桑稚的注意力總往外邊挪,小聲說,“好。”

在廚房里大約呆了幾分鐘的時間。

等桑稚出去的時候,桑榮和段嘉許仍在閑聊,氣氛跟之前相比,也沒有多大的變化。兩人的表情都很正常,跟她進廚房前,沒有任何不同。

桑稚盯著段嘉許看了半天,真覺得沒什么問題之后,才松了口氣。

又過了半小時,段嘉許主動道:“時間有點晚了,叔叔阿姨,我今天就先回去了,也不影響你們休息。改天,會再上門拜訪的。”

桑榮和黎萍都起了身,把他送到門口。

此時時間也九點過半了。

桑稚套了件外套,說:“我送你。”

段嘉許笑道:“不用,走兩步路就到了。"

黎萍也沒攔著,說:“穿多點,外邊冷。”

桑稚應了聲好,把鞋子穿上:“走吧。”

段嘉許沒再多說什么,提醒她:“把拉鏈拉上。”隨后,他又朝桑榮和黎萍的方向看了眼,溫和道:

“叔叔阿姨新年快樂。”

兩人出了門,在電梯間等電梯。

桑稚終于找到機會問:“我爸有跟你說什么嗎就我剛剛去切水果的時候。”

“沒說什么。”段嘉許漫不經心道,“就閑聊。”

“真的”

段嘉許看向她,輕笑了聲:“那還能說什么啊”

不知道是因為什么,桑稚總覺得有些不安,但又覺得他的反應好像也沒什么異常。恰好電梯到了,她走了進去,嘀咕道:“沒什么。”

段嘉許也沒讓她送多遠,走到小區門口就讓她回去。

桑稚在原地站定,而后費勁地從口袋里拿了個紅包出來,塞進他手里:“新年快樂。”

段嘉許挑眉:“你還給我紅包”

“嗯,”桑稚說,“這個不是我收到的紅包,是我家教賺的。”

段嘉許翻看了眼。

桑稚笑瞇瞇道:“紅包也是我自個兒畫的,好看不”

是用顏料畫的。

紅色的底,正中央是個男人的Q版畫像,還畫上了耳朵和尾巴,看起來格外可愛。下邊用小字寫著—“段嘉許2016年的紅包”。

段嘉許指了指:“這個是我啊”

“對啊。”

段嘉許低笑道:“怎么還畫了個狗耳朵。”

桑稚無語:“這是狐貍耳朵。”

“你這是承認了”他的眼角下彎,湊過來親了親她的額頭,“那男狐貍精是我”

桑稚瞅他,小聲道:“嗯。”

段嘉許垂下眼瞼,與她平視:“行,男狐貍精是我。”

“中央空調我可不認。”

段嘉許回到酒店。

他把外套脫下來,扔到床上,口袋里的兩個紅包瞬間掉了出來,散在白色的床單上。一個是桑榮給的,另一個是剛剛桑稚塞給他的。

安靜又冷清的酒店。

段嘉許一直維持著的表情漸收,唇邊的笑意慢慢地斂了幾分。

段嘉許的喉結滑動了下,忽然想到了很多年前。

因為許若淑生病的事情,他頭一回,給認識的每個親戚,一家一家地打電話借錢。得到的不是謾罵,就是直接掛斷了的機械聲。

所有人,都對他們一家,避之若浼。

那個時候,段嘉許沒有任何的辦法。

到最后關頭,只能想到那個時候,才認識一年的桑延,只因清楚他家里的條件不錯。段嘉許其實極為難以啟齒,但還是裝作很鎮定的樣子,跟他提出了借錢。

跟還是個大學生的桑延,借了三萬塊錢。

桑延沒有多問,只知道是他母親生病,轉頭便幫著他跟桑榮借。沒過多久,段嘉許便接到了桑榮的電話,問著他大致的情況。

問清楚了之后,桑榮立刻往他銀行賬號里轉了錢,還發了條短信跟他說:孩子,不用著急著還錢,好好照顧你的媽媽,等你以后工作了,穩定下來了再說。如果還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可以再找叔叔。段嘉許永遠也忘不了那個時候的感覺。

像是雪中送炭一樣。

沒有人愿意幫他們,包括有著血緣關系的親戚。但這家人,跟他沒有任何關系的人,卻不求回報地,給他施以援手。

是他這輩子,也不能忘記的恩情。

段嘉許彎腰,拿起了桑榮送的那個紅包。

又想到了剛剛桑稚進廚房之后,桑榮跟他說的話。

他的語氣跟當年在電話里沒什么不同,依然平和,不會給人帶來任何的不適。

桑榮說了很多的話,段嘉許每一句都記得,每一句都好好地聽了,每一句都好好應下,但現在莫名只能想得起一句話。

“你家里的這個情況,我跟只只的媽媽,確實是有點介意的。”

其他人跟他說這樣的話,段嘉許大致不會有多大的感受。

可這是,桑稚的家人。也是,在他最困難的時候,唯一愿意幫助他的人。

段嘉許垂下眼,坐到床上,拿起了桑稚畫的那個紅包。他的眼眸暗了下來,唇角變得平直,強撐著的所有力量在頃刻間瓦解。

只剩下,極為強烈,又無力的自卑感。←→新書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