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起,寒衣祭后的京城也入冬了。街道的市集中開始買賣過冬年貨了,當然很多應景的時令炒貨與小食也開始在街頭風行。
冬日里的糖炒板栗與烤番薯必定是最紅火的街頭美食,也是學院學子讓小廝私下準備的課間零嘴。蘇滿今日一早就讓蘇大去訂了第一鍋的全部栗子。現在手里幾大包的等著分給大伙兒搞“團建”。
“給”
“不用,謝謝”
看著陸子鳴一副無欲無求的樣子,若不是蘇滿剛才瞟見對方聞到自己打開裝剛出鍋的板栗袋子時,不自主地吞了一口口水的樣子,還真當對方不喜這種食物。
現在正是這群孩子長身體的年紀,冬日里能量消耗也大,課間吃零嘴也是常事。而陸子鳴多數時候吃的都是奶奶用面粉發酵做的實心饅頭,或者用五谷雜糧做的窩窩頭,看著都是寡淡的食物只能充饑而已。
這年紀的孩子,喜歡零嘴也正常,瞧這陸子鳴聞著香甜的栗子味,還是不由地瞟了眼蘇滿手中的栗子后立馬回神看書吃窩窩頭。嘴硬的孩子,眼睛倒是很誠實啊。
蘇滿的眼珠子轉動了兩下,看了眼周圍后貼近陸子鳴低聲道“那個.....”
她對著陸子鳴指了指對方手中的窩窩頭道“還有么?”
陸子鳴見蘇滿眼中露出的一副向往的樣子,好似他吃的是啥人間美味一般,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
“我分你半袋的栗子!”蘇滿好似真的很想吃那個窩窩頭一般地小心翼翼地商討著“班長,你就分我一個唄~”
看著那一臉讒樣的蘇滿,陸子鳴挑了下眉毛,復又看了眼灰灰黃黃的干硬窩窩頭略微不解,這些富家子弟的口味獨特啊。罷了,就分她一個窩窩頭吧。
正當他還在震驚于這位同窗的獨特喜好時,只見對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少年,你的名字叫貪婪!”
“一袋,不能再多了”說罷,蘇滿拿著自己剛撥好的栗子肉直接塞入陸子鳴的嘴里。
隨后又塞了一袋溫熱的栗子到他懷里,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他的食袋里撿了一個最大的窩窩頭叼在嘴里含糊念叨“你吃了本姑娘的栗子,不能反悔了哦”
這就是強買強賣么,蘇滿叼著窩窩頭,眉眼彎彎笑意盈盈地看著陸子鳴,那樣子活像她蘇滿撿了一個大便宜一樣。
嘴里被甜香的栗子充斥著,看著眼前這個窩窩頭吃得香甜的同窗,懷里是一袋熱乎乎的栗子,陸子鳴有種說不出來的溫暖感包圍著心里。
“你無需......”陸子鳴剛吃完嘴里的栗子還沒說完話就聽到有人在門口呼喊蘇滿。
隨后,就見蘇滿的臉色一沉,她對著陸子鳴道“班長,你幫我和夫子告假,我府里有事需要即刻回去。”
陸子鳴竟也不問任何情況,直接點頭道“有需要幫忙的么?”
聞言,蘇滿笑了笑道“幫我和沈夫子告假就是幫了大忙了”隨后她迅速出了教室頭也不回地拉著湯圓離開了白鹿書院。
李元芳和宋慈解手回來就不見蘇滿人了,就看到自己桌上各多了一包栗子。宋慈則打開袋子直接撥了吃了一顆栗子,香甜糯口十分滿足。
而李元芳看著桌上還冒著熱氣的栗子四下尋蘇滿卻不見其蹤影,對方的課桌已經整理干凈,應該是提前離開了,連道別的時間都沒有。她蹙了蹙眉復望了眼教室外的天空,這是遇到什么急事了?
此刻的天空烏云一片,沒有陽光的冬日又冷上了幾分,蘇滿送上的栗子是冬日里的那絲溫暖,對方周到心細的樣子都快讓李元芳忘記了蘇滿原本迷糊的樣子。
她瞥了眼那頭盯著手中栗子發呆的陸子鳴微微扯了下嘴角。能讓那個事事講原則與大家保持距離的班長大人收下栗子,這個蘇滿還真是不簡單。
那邊馬車里不簡單的蘇滿已經聽完了湯圓將府內剛才發生的一切。
這次的事面上說的是齊夫人那些空穴來風的“風流韻事”。暗地里就是在抹黑將軍府,不管是偷偷收留靈童擋煞然后還是納妾的謠言,總之都是針對蘇城來的。
蘇滿坐在馬車中不斷得咬著手指,這種利用大眾獵奇吃瓜心理來散布謠言,她也做過。而她最多是愚弄那些迷信之人,可俗話說愚人者人必愚之。
呵呵,人只要撒了一個謊就要用無數個謊來掩蓋第一個謊言。古人誠不欺我。
蘇滿看著馬車外飛速閃過的街景,腦中也在飛快地盤算著。
“小姐,如今怎么辦呢?那些人在那里叫囂著將齊夫人送官查辦,外面的百姓里還有說將小寶送到欽天監那處修道......”湯圓就像個小蜜蜂一樣嗡嗡嗡地說個不停,讓蘇滿一時間無法集中思想。
“停車!”
蘇滿表情嚴肅用力地拍了兩下馬車的門板又大喊了一聲“停車!”
將一旁叨叨叨的湯圓給嚇得立馬禁聲睜大雙眼眨巴了兩下愣愣地看著她。駕車的蘇大也立馬拉緊韁繩“馭,馭~~”
未待他停穩馬車,蘇滿已經從后頭帷幔里鉆了出來,一手借著蘇大肩膀使力,一手提著裙擺直接靈活地一躍而下,隨后在道路中央屈膝站穩,撒了手中的裙擺,拍了兩下弄皺的裙擺。整個跳馬車的動作行云流水,一氣呵成。
讓馬車上看著她跳車的蘇大背脊一硬,額角一條劃過一條冷汗。這位主子跳馬車著地的片刻間,他覺得自己的小命也在鬼門關了走了一回。哦喲,我的大小姐啊,給你當護衛我以后一定不是因公殉職而是被你嚇死的。
看著蘇滿安全著地,馬車里的湯圓提著的心也放了下來。隨后就聽到蘇滿對著街口的幾人大聲疾呼“曾大哥請留步”,湯圓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大庭廣眾呼喊男子實在有違禮數啊。
聽到身后少女清脆的聲音,那頭行走的幾人都同時駐足回了頭。看清出聲之人是蘇滿時,曾云逸疾步走了過來,在一丈之外抱拳行禮道“蘇姑娘,別來無恙”
“別來無恙,別來無恙”蘇滿學著對方隨便行了一禮,也不待別人寒暄立馬開口問道“你可知平時你們村子里管賬的丁先生黃先生還有林大夫放工后會去哪里休息呢?”
“敢問蘇姑娘找他們所謂何事?”
“他們幾個的母老虎在我將軍府里尋事呢”
“什么?”
“那幾人昨夜沒回村,今日幾個夫人就不分青紅皂白地來將軍府里為難齊夫人”
“齊夫人在將軍府?”對方的聲音有點兒高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
“曾大哥,你關心的點不對啊”蘇滿挑了下眉毛雙手抱胸抬頭看了兩眼曾云逸,隨后罷了罷手說道“沒空和你閑扯了,你就說你知道那幾人平時在城內哪里歇腳么?”
“知道,也就那幾處地方”
“行,那你可否幫忙一起去尋他們?”
“沒問題”曾云逸想也沒想地同意了,只是那頭另外幾人見狀喊住了他道“曾兄弟,錢掌柜那頭趕著出貨,你這樣......”
“王大哥麻煩你和錢掌柜說下曾某要事在身不能去了”
“哎!你這......”
那王大哥還沒說完就見曾云逸拍了拍的肩膀示意他無需多言,見他眼神堅定,王大哥只是無奈搖頭說了句“早去早回”。
曾云逸點了點頭后就隨蘇滿上了馬車,他坐在車夫蘇大身邊為他指路。只是幾人繞著京城外圈尋了幾處便宜的酒坊都沒找到安平村的那三人。
最后在城門外的一家酒肆里外,馬車停了了下來,可是也沒見前面兩個車夫下車。蘇滿略微好奇,拉開了帷幔的一條縫想查看下外面的景象。
只見那粗狂的曾云逸在哪里略微有些扭捏地捅了捅蘇大道“蘇大哥,你幫忙去前頭老板娘哪里詢問下情況吧”
聞聲,蘇大額角跳跳,看了眼別扭的似乎還有些臉紅的曾云逸抖了抖一身的雞皮疙瘩。
“那你看緊馬車,我去去就來“
說罷,蘇大便略使了輕功直接飛落到了四方酒肆前,還未開口就聽到里頭酥柔的聲音傳出
“這位大俠生得真是英俊不凡啊,剛見你輕功了得,當真是個英雄兒郎”
“家住何處,可有婚配?”
“這位夫人......”
“哎,不必這么見外,看你也就弱冠之年,喚我一聲春姐姐即可”
女子雖然在和蘇大調笑但是她的眼睛不由地往蘇大身后的馬車瞧去,但見那頭曾云逸低著腦袋不敢看向她的方向,一下便發笑朗聲喚道“云逸弟弟,來了怎么也不進來喝杯水酒呢?”
被cue到的曾云逸直接僵住了身體,石化一般地看著對方尬尬地行禮推辭道“不了不了,老板娘,請問丁大哥他們昨日里是否來過此處喝酒呢?”
“昨日里啊?”女子用手扶著太陽穴似在回憶,可是蘇滿看到對方一直在觀察她們的馬車。當對方看清馬車上蘇將軍府的標志時,眼中閃過一絲幽怨道“我哪記得了,他們犯事兒了么?別扯上我們小鋪子啊”
那聲音明顯沒有了之前的調笑,多的是一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覺,可是對方明顯的眼神躲閃和摸鼻子的動作說明正在撒謊。
蘇滿仔細看了看四方酒肆里的情況。城門外的酒肆到底不如城內的酒莊有規格,而且里頭沒有設置雅間,喝酒的人都在外頭木屋大堂一目了然。人在不在都不需要詢問。
但是仔細辨別下這里的三個雇員卻是身有殘疾的樣子,一個腿有些瘸的跑堂在擦桌子,一個手不怎么靈光的賬房先生在撥算盤記賬,另外一個四肢健全的人而一個眼睛被弄傷的廚師在炒花生。幾人共同的特點就是不論他們做的是什么工種但是身形站姿總比常人精神一些,多一點兒武人的氣息。
蘇滿在馬車中低聲問道“曾大哥,你可知道老板娘鋪子里的都是些什么人么?”
“聽說都是傷退的兵”曾云逸語氣中透露著淡淡的惋惜之情,隨后又說道“老板娘的弟弟在五六年前嶺南那塊地方突襲中喪生了,那些雇員都是她弟弟的隊友”
蘇滿看了眼那頭的老板娘,只見對方眼神又瞟向了酒肆內堂的房間。
“這位老板娘,剛才三人并未犯事”蘇滿直接從帷幔后鉆了出來,跳下馬車走到老板娘跟前道“不過他們幾人的夫人倒是被人利用了正在蘇城大將軍府里尋事”
言畢,蘇滿發現外頭其他幾個雇員的眼神似乎也不由地瞟向酒肆的內堂。看來哪里頭有玄機。
發現蘇滿開始盯著內堂時,老板娘上前擋住了對方的視線并上下打量了對方幾眼道“小姑娘,你莫欺春娘我沒見過市面。那些個鄉野村婦哪里敢上京城貴人的府邸尋事,再說了即便她們有那個膽量也沒那個實力”
說罷,老板娘便上前拉住了蘇大和蘇滿將他們往外頭趕道“得得得得,老娘也沒空和你們閑扯了,你們不是來喝酒的就別打擾我做生意了。走走走走”
“你個婦人,大庭廣眾的別拉拉扯扯”蘇大立馬抽出自己的手臂跳開一丈。
蘇滿也不想浪費時間了對著蘇大指了指酒肆內堂又使了一個眼神。對方心領神會,直接一個加速步履輕疾,不揚微塵到了酒肆的頂上。
“喂喂喂”老板娘指著屋頂嚷了起來“你這人怎么回事,把我的房頂弄壞了你就給我賠。上頭用的可都是陶瓦,哎哎哎,別踩了”
蘇大迅速地跑到了內堂的頂上隨后一個縱身躍至內堂的房門前。
“那是老娘的閨房,私闖姑娘閨房你是要負責的!”
聞言,蘇大即將推門的手不由地抖了一抖。在他猶豫之際,一塊抹布直逼他的面門而來。
電光火石之間,蘇大只能松開推門的手,后退躲避“暗器”。被抹布掃過的地方還散著一股淡淡的酒香。蘇大定睛一看原是在三丈之外的瘸腿跑堂不知何時來到了此處。
兩人對視了一眼后邊直接開始動手開打了。
雖然瘸子的腿腳不靈光,可是對方能將“抹布”揮舞地如同一根小繩索一般。一番狂風暴雨般的抹布襲擊后,蘇大被逼得連退了幾步。無法,看來只能動真格了。
蘇大一躍至一張桌上,那瘸子便用抹布勾住了桌角用力一扯,整個桌子翻了起來。
“老劉仔細桌椅!”老板娘一副心疼的樣子一點兒都不在意瘸子受傷。
蘇大縱身而下,在對方抹布再次飛來之時直接拉住。又用腳勾住了邊上的椅子直接對著瘸子的腿踝處飛去。瘸子因重心不穩又要躲避椅子不得不撒了手中的抹布往邊上躲退。
見眼前的路讓來了,蘇大邊往內堂躍去,只是手還未放到門框一個算盤又從側面襲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