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曰: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與愛者,無憂亦無怖。
人心中最大的軟肋其實亦是你心中的鎧甲。平時裝作不在意,可是一見面有些情感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那頭的湯圓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就見得蘇滿上前揭開了一位姑娘的面紗。
面紗下的那位姑娘一看就不是尋常人家,傾國傾城的臉蛋,卻無多血色,發白的嘴唇微微張著,似乎也被蘇滿的莽撞行為給驚著了。
那姑娘少說也有十八了,但是還是梳著未出閣女子的發髻。她身上的披風是一整只白狐貍皮毛做成的,毫無瑕疵,看著就是價值不菲,里頭素雅的服飾用的還是京城少有寸錦寸金的云錦,就連腳上的靴子都是上好羊皮制成用云錦點綴千金難求,能有這行頭的姑娘京城內真的不多。
湯圓觀那女子身邊丫鬟身上的腰牌,十分明顯的“楊”字。
京城內有這能力的楊府也就是首輔府了,這是楊首輔的親眷么?
湯圓很想拉住蘇滿,這前些日子小姐才得罪了楊首輔的嫡親孫女楊玉嬌這會兒又招惹楊府的其他人。這是嫌將軍與首輔的關系還不夠水火不容么?
哦喲,我的蒼天啊!
“你這姑娘怎么回事,有沒有家教啊!”
楊府的丫鬟小菊即刻上前從蘇滿手中奪回面紗,想要為楊暮雪重新戴上。她的動作有些大,將這邊發呆的蘇滿給撞了個底朝天。
摔倒在地的蘇滿也不出聲,只是紅著眼睛看著楊暮雪,嘴巴微動兩下一如從前,只是遠遠的看著不敢開口喊對方。
“你這丫鬟怎么這么無禮,難道你們府里沒有家規么?”
湯圓也不能任由人欺負了自家主子去,也用力推開小菊就要去扶蘇滿。
“你!”
小菊還想要發作倒是被楊暮雪阻止了,她看了眼蘇滿,圓圓的臉蛋小姑娘,雖然莽撞了些,但瞧著也沒什么惡意。
而且紅紅的大眼睛噙著眼淚瞧著她似有千言萬語一般,委屈的小表情如同一只與母親走失又受傷的小獸叫人起了惻隱之心。
“這位姑娘,你可有受傷?”
不僅僅是外形,連那聲音也是那般熟悉,蘇滿呆呆地搖了搖頭后似想到了什么又點了點頭道“疼!”
像極了一個失寵,委屈巴拉地想要討糖吃的孩子。
“這里是醫館,要是真傷著了就直接請大夫查看一下吧!”
“是啊,小姐,你看著傷得厲害啊,要不讓大夫瞧瞧吧”
湯圓可在一旁瞧得清楚,按小姐往日里打雪仗玩爬樹,那一摔可真不算什么。可是自己小姐這賣萌喊疼又是什么操作,這不會是摔到腦子了?
一旁被無視的馮大夫只能輕咳一下,刷了一下存在感后輕描淡寫道“蘇姑娘除了本身體內的那個頑疾外,我瞧應該沒啥外傷,無礙!”
馮大夫自然是知道孫大夫醫治蘇滿體內金蠶蠱毒的事兒,也知道這女娃不想伸張的原因,心中對這小娃多少有些佩服。但是剛那狀況看著就是碰瓷么,他可看不上。
“蘇姑娘得了頑疾?嚴重么?”
那女子隨后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了,連忙道歉道“我也身患頑疾,受不得傷,馮大夫您還是幫她仔細瞧瞧吧!”
“不用瞧,她的頑疾與你的甚是不同,完全不影響日常生活,就是頑疾發作痛苦難熬,那疼痛程度倒也與你發病時相差無幾。”
“什么?”
這次是蘇滿與楊暮雪異口同聲,她們瞧著對方眼中盡是感同身受,替對方感到惋惜心痛。
“你......”
又是同時欲言又止,這倒是默契得很,兩人相視一眼后都從對方的眼中讀出了關心,原本尷尬的見面現在看來似乎是一種命中注定的緣分。
“那個......這位姐姐,我叫蘇滿,剛剛是我魯莽了,實在抱歉,因為你和我認識的一個......姐姐長得實在太像了”
“你是鎮遠將軍府的那個蘇滿么?”
女子瞧著蘇滿的容貌與記憶中的錦繡公主有幾分相似,雖然傳言中蘇滿十分肥胖,而眼前的小姑娘只是有些圓潤倒也未到肥胖的程度,可見傳言不可盡信。
“嗯,就是我”
“你好,我叫楊暮雪,我早已拜讀過你中秋佳節的那首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仰慕已久,今日見面倒是緣分。”
“楊姐姐,你誤會了,其實那首水調歌頭是東坡居士蘇軾的作品,我只是借鑒而已。”
蘇滿有些不好意思地連忙解釋著,可是她的眼珠子卻是一直看著楊暮雪不曾轉移,若不是因為她也為女子,這么直白的眼神定會被人誤會成一個登徒浪子。
“東坡居士?”
“是啊,我還會很多唐宋八大家的詩詞,你若喜歡我都可以背給你聽”
小時候學校古詩背誦比賽我可是拿了第一的,只是那次也是菲姐他們代替父母來參加了學校活動。他們從未看過我的表演,其實我很優秀的。
“唐宋八大家?”
“嗯,還有詩仙李白,詩圣杜甫,詩魔白居易等人的佳作,我現在就可以為你背誦。”
一旁的湯圓也有些看不下去了,用手肘捅了捅蘇滿讓她注意點兒形象,這樣子怎么看蘇滿怎么都像那院子里,到了春日里追著母孔雀奔跑開屏公孔雀呢。
那邊的馮大夫瞧這兩人沒結梁子,到是一副親熱模樣,便請他們尋過一處地兒相聚,別在此處打擾其他的病患瞧病。
確實,剛剛楊暮雪的面紗被蘇滿扯下后,病患中的男子們的眼睛就看直了,至此都未曾從此處移開過。
當真是紅顏禍水!美色誤人!哎!
古話說得好,紅顏多薄命,這位楊姑娘便是如此。從小就患了血證,能活到如今的花信之年(二十四歲)實屬難得。
得此病者少有人能活過三十,如此佳人實在是可惜了!
知道楊暮雪對詩詞類的癡迷,一旁的小菊立馬提醒道:
“小姐,我們還是盡快回府吧,今日老爺和少爺就要回來了,回去晚了就麻煩了。”
“是啊”楊暮雪眼中的光亮暗淡了下去,她嘆了口氣道
“我也不能再給嫂嫂添麻煩了,昨日一夜未歸她必定擔心了一夜。”
她轉頭抱歉地看向蘇滿道“蘇姑娘,往后若是有機會我再向你請教那些詩仙詩圣詩魔的詩句吧。”
只是如果還有機會的話。
看出楊暮雪的不舍,蘇滿幾乎是不過腦子的脫口而出:
“姐姐,那我以后可以去你府上尋你玩么?”
聞言,楊暮雪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喜出望外,她看著蘇滿真誠的望著自己的樣子,笑著點了點頭。
“承天門大街楊府,隨時歡迎你來訪”
果然是那個楊府,湯圓的臉皮都抽搐了兩下,這是結怨一個楊姑娘,然后結緣另外一個楊姑娘。而且自家小姐花癡樣子笑著點頭,還有那充滿愛慕的心心眼與那頭那些個看直眼睛的男病人真沒啥區別。
莫不是之前裴鈺那廝對她的打擊太大,讓她轉了性?一想到此,湯圓不由地打了一個寒顫,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那蘇姑娘,今日我就先回府了,倒是恭候大駕”楊暮雪溫柔的聲音聽著讓人如沐春風。
“嗯!”
蘇滿依舊是一臉花癡像地目送著楊暮雪出了百草堂。
到了馬車旁丫鬟小菊扶著楊暮雪上了馬車后左右張望了下,嘀咕了一句“總是偷懶找不到人,讓她自己走回府去”
隨后和車夫說了什么,馬車便直接往承天門大街方向駛去了。
此時,在紀燁晨房內的一人聞到了淡淡血腥味,她尋著氣味看到了屋內床上的一個蒙眼男子。
她將手伸到腰際處摸索了一下,手指尖便多了一枚梅花鏢。她沿著門口輕輕挪動了一個方向,見床上的人并無動靜,她又四下查探了一下屋內的布局,看著并無特別之處。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楊暮雪身邊的丫鬟小蘭,少女身段柔軟,步履輕盈,動作矯健,與尋常侍女十分不同。
床上紀燁晨的耳朵微微動了下,他根據對方氣息與心跳聲將右手手指的方向微微調動著,只是門口那人之后并沒有其他動作。
小蘭聽到外頭沒有動靜了,便打開了房門,一個閃身進入了隔壁房間,她看間大房間內有兩個浴桶,一桶內還散發著草藥的味道,桶邊上的一塊頭巾里還有纏著的幾根細長的頭發,瞧著像是女子的秀發。
有意思!
鎮遠將軍府的嫡出小姐蘇滿在一個醫館內與男子同處還是衣不裹體地泡澡,這個消息還真的是很勁爆。
小蘭又捋了一把桶內藥草放置鼻下了聞了一下,先是有點兒苦澀的味道后有一陣惡心的味道返了出來。她立馬嫌棄地將藥草扔回了桶內,拿起邊上的頭巾將手擦拭了好幾遍。
隨后她又查看了下那邊桌子上尚未收拾的草藥研磨器,里面粉末的味道聞著與木桶中草藥的成分十分相似。
她皺了皺眉,想到這難聞的藥草該是有什么特殊功效,立馬從身側取下一個荷包將研磨槽內的藥粉刮了一些倒入荷包內。
隨后小蘭輕輕打開房門,確認周圍無人后立馬出了屋子,在院落的一處水缸邊一個借力便上了圍墻,隨后一個翻身便利落地出了院子到了隔壁的一條小巷子里。
她輕拍了兩下身上沾染的墻灰后一臉若無其事地出了巷子往城中的一個方向去了。
到了一處宅子后門,她三長兩短地敲了幾下后,有人替她開了門。
進了院落中,小蘭左右查看了下道“祥叔,少主今日在府么?”
“小蘭,此時你為何在此?”
一道嫵媚的聲音從簾布后傳了出來。接著是一個長得邪魅的女子從里頭信步跺出,她隨意找了一張凳子依靠著一手玩弄著自己的頭發,眉眼微抬瞧著侍女小蘭道
“此時你不應該陪在楊姑娘的身側么?”
“雨姐姐,我不叫小蘭!”
聞言,那女子嫵媚的眼睛微微一寒道“叫什么那么重要么,雪也不是你的本名不是么?”
“你!”
“別怪我沒提醒你,主子吩咐的事情是第一位的。
你現在的任務就是伴隨楊姑娘的身側,照料她的生活起居,隨時匯報她的動向。
擅離職守,可是要受罰的哦。”
“我沒擅離職守,今日我陪她去百草堂時發現了一個秘密,現在特來稟報主子。”
“百草堂?”
這時,一個男子從外頭走了進來,坐著的女子見他過來后,立馬與小蘭一同叩見與他。
“雪兒她可還好?”
聞言,那嫵媚的女子睨了眼那頭微顫的小蘭,嘴角一絲冷笑。
“楊姑娘一切安好,就是昨夜山上冷有些氣薄,故而今日一早引發了舊疾。”
“你們上山了?”
“是的,楊姑娘是上山為其父兄求平安,還有......”小蘭抬眼偷瞧了下眼前的男子道“楊姑娘親自將自己和主子的名字寫在紅綢之上又拋到了姻緣樹上。
許是那會兒花費了太多精力,這也是病發的一個原因。”
“癡傻!”
雖是冷冷的語調,但是小蘭還是看到主子眼神中不經意的柔情。她繼續開口道
“今天我隨楊姑娘去了百草堂,遇到了蘇滿主仆,昨夜蘇滿那名侍女就差點兒認出我來。
所以今日我就沒敢在她們面前出現,不過因為這個也正好讓我發現了她的一個秘密。
鎮遠將軍的嫡女蘇滿與醫館小學徒有私情。兩人共處一室時,蘇滿毫不忌諱地在屋內泡湯。”
“呵”
一旁嫵媚的女子也是被這消息驚了一下,是有聽說過這位千金思慕鴻臚寺少卿的嫡子裴鈺,曾不顧禮節倒追男子,但也只是無腦迷妹的那種程度。想不到這位千金私下竟是如此荒唐。
“這里還有我從她泡澡的地方找來的泡湯藥粉,兩人有私情是其一,這泡湯的藥粉也有蹊蹺。”
小蘭將繡著雪花的香囊取下,放到一旁的桌子上道“我原本想請雷先看下后再回報主子,現在......”
“不用,你留下即刻回去楊暮雪身側服侍,切莫引起她的懷疑。”
“是,主子”
小蘭的聲音中帶有一絲惋惜與不舍,可是又不得不起身離開。
“你也一同回去”
“好的”
雨倒是十分爽快地起身拉著小蘭一起出了院子。
其實每個人的眼中都只有自己在意的那人,其他人的相思與付出都不曾看到,或者說看到了也未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