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近年下,為了平安過年京城衙役巡邏頗勤,往日里街上頂多也就是有些雞鳴狗盜之事,尋釁滋事的到底不多。方才那兩個地痞明顯就是受人指使去教訓裴語卿。
裴語卿此刻所處的那處小巷就在銀記茶樓的偏角。這銀記茶樓不似一些酒樓地處鬧市,可是他所處之地周邊小巷四通八達,往日里來茶樓飲茶的人員倒也不少,也算是個好市口。
如今這條小巷里恰巧也是那是那日紀燁晨在此與人廝殺的巷子。非麻色的石板路上尚留著之前他搏斗留下的血跡。
當日的紀燁晨與人一路從這巷頭一直搏殺至那處綿長的巷尾,出了巷尾再行百米便是百草堂的后門,這里便是一條通往百草堂的捷徑。
這條巷子兩邊是高起的圍墻,并無門窗也無人經過,自然也沒有燈籠照路,白日里也頗為昏暗。膽子小一點的少年都未必敢走這條小巷。自然這也是從百草堂回裴府側院的幽道捷徑,少有人發現。
裴語卿等了半刻未見人出來,只得再次對空抱拳感激,隨后便急急消失在了巷子盡頭。
“這學徒小姑娘倒是個有趣的”白奇瑞似好笑地看著裴語卿離去的背影道
“這等姿容竟敢不走光明大街走那幽暗小巷,也不怕被人劫色,嘖嘖嘖嘖嘖嘖。
方才我看她雙手顫抖地握著剪子,這哪里能抵得上那兩個成年男子的攻擊。到底是個柔弱姑娘,力量懸殊太大了。若是剛才無人相救八成這剪子就會成為她自我了斷的工具吧!”
聞言,紀燁晨皺眉看著小巷中消失的人影若有所思,白奇瑞收起折扇靠近慫恿道“要不,安排個人幫忙照看下她?”
紀燁晨并未出言拒絕,也算是默許了,對方到底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找人護她進出安全也是應該的。
“順便幫你在醫館盯著,我看這小姑娘頗有姿色,若有狂蜂浪蝶靠近,也能替你早點兒掃除!”
“你很空么?”
“嘖,我可是替你著想。這姑娘是醫館學徒,每日見得人可多了,保不齊哪日與人看對了眼,你就悔斷腸了。”
“呵!”紀燁晨懶得與白奇瑞貧,這家伙就是那種越說越來勁兒的主。自從那家伙知道自己的鴿友思英是個女子后,感覺渾身上下都透露著浪的味道,腦子里全是風花雪月。
白奇瑞用扇柄定住下巴想了想道“不對啊,阿晨,我好似記得夏日里你行刺老家伙的時候也受了傷,回來時那傷口包扎的慘不忍睹,那會兒你就說過了是一個小學徒包扎的。”
這么一想,白奇瑞的狐貍眼亮了起來盯著紀燁晨不可思議道“那時包扎的那個學徒不會就是這小姑娘吧!”
由這人這么一提,紀燁晨也才想起了那時確實是裴青為自己的包扎的。
“果然是她!”白奇瑞有些憤慨地指著對方說道“好小子,你對得起我么?就咱兩的關系,你居然瞞了我數月,你們已經暗度陳倉了數月之久,你把我置于何地呢?哼!”
紀燁晨一頭黑線,冷眼看著白奇瑞在那頭走來走去,捶胸頓足地發癡。
“罷了罷了,我也不是那么小氣的人!”白奇瑞一番自我心理建設完畢,復又坐回到了凳子,打開軟扇扇了兩下敗火道
“我不管,到時候讓你倆的娃娃得管我叫干爹才成,還有啊,娃娃的乳名兒得由我來取,讓我想想啊,想想叫啥好呢,小思,小英,嗯都不錯么.......”
“神經!”
紀燁晨都不屑理他,自己拿起了茶壺倒了一杯茶水喝了一口,隨后抬眼掃了下屋外樓下茶樓內的景象。
只見茶樓的大門口走進來了一群人,那著裝看著像是白鹿書院里的夫子。明日便是休沐之日,他們今日一起過來此相聚閑聊一番。
紀燁晨認得里面的兩位夫子,是曾在白鹿書院教過他和白奇瑞的施夫子與沈夫子。其他幾位夫子也都熟悉,只有一位素未謀面過的男子。那人步履沉穩舉手投足間比其他夫子多了一份精神氣貌。
紀燁晨注意到對方在隨人上樓時恰巧遇到一個小二因急忙下樓未看清臺階一個踩空,差點飛身摔出去,只是當時那小二的手中的托盤已經脫離了手掌。
全憑那男子一個不經意的一個拈花擒拿手將茶具用盤子穩穩接住。那動作行云流水一氣呵成。接著他又一招簡單地移花接木將盤子重新還到了小二的手中。
動作極快,讓那頭的小二一時間都有些恍惚自己方才是否真的絆了一下。
紀燁晨微微瞇了瞇眼,這人深藏不露。聽著其他夫子有稱他莫夫子的還有親切喚他溪云的,聽他們所言今日到像是慶祝此人正式在白鹿書院授課。
白奇瑞看紀燁晨也不聽他說話,只是看著一處發呆,順著對方的目光瞧去
“那不是施老頭和沈老頭么,快快快躲躲,別被他們瞧見了。”
已經從白鹿書院畢業許久的白奇瑞每每見到施夫子和沈夫子還是要發怵。主要那兩個夫子教訓人簡直就是唱雙簧的那種。孔曰成仁,孟曰取義。頭脹!
“別瞧了,別把他們的眼神給招過來了。”
只是一會兒后,那群夫子就在他們不遠處的包房落座,白奇瑞面如死灰。
“我想回府!”
“等等,我想再看看那個叫莫溪云的夫子”
“莫溪云?哪個莫溪云?”白奇瑞倒是來了勁兒,軟扇遮面偷瞧著對面包房道“老沈邊上的那個大叔么?”
紀燁晨點了點頭道“觀他的服飾,看著應該是書院新來的樂禮夫子”
“這年紀叫莫溪云的樂禮夫子”白奇瑞又看了對方一眼,嘖了一聲道
“我當他是有多少英俊瀟灑玉樹臨風,看著也就是比施老頭和沈老頭強一些么,當年的那些女子眼光真的不咋地。”
“你認識?”
看著紀燁晨一臉盲然的樣子,白奇瑞稍微挪了下椅子與他科普道
“當年,我那小表妹的娘親錦繡公主與這位夫子曾今有過一段過往,兩情相悅海誓山盟的那種。只是后來因為被人撞見她與蘇城在宮中私會,為保全她的名聲,蘇城便請旨求娶了她。”
“那錦繡公主既與莫溪云有情為何又與蘇城私會?”
“其實這也不是什么秘密,當時估計就是蘇城不知情,其他人都知道那是我母親的杰作。”
白奇瑞倒是大方承認,他很小的時候就知曉父母是政治婚姻。他母親錦瑟公主從未喜歡過自己的父親定西王白鎮南,當然父親也不喜歡母親。
而自己也不過就是他們兩個生下來維持兩方和平的質子棋子而已。母親對自己的忽冷忽熱多數也是因為自己到底不是她與心愛之人所出。
“當年,我母親也是這位夫子的愛慕者之一,只是她是嫡出公主身份不同,先圣人還在時就為她和我父親定下了婚事。
她自己違抗不得,也不愿意看著這位夫子迎娶她人。固而設計陷害了與他有情的錦繡公主,還讓她嫁給了當時以“殘暴粗鄙”出名的武將蘇城。”
這女子的情感委實偏激,自己得不到也見不得她人幸福,就連自己的妹妹也能下如此毒計。最毒不過婦人心,古人誠不欺我。
“所以這么多年,錦繡宮公主只撫育一女蘇滿而蘇城一直屢建奇功也未再納妾生子,坊間只以為蘇城與錦繡公主伉儷彼此,鶼鰈情深。”
說罷,白奇瑞打開了軟扇在紀燁晨耳邊煞有其事的說道
“而知曉當年那些過往的人都覺得蘇城是常年打仗傷了身子,想生兒子不過就是有心無力而已。”
此刻的紀燁晨覺得白奇瑞不僅樣貌美艷如女子,其實骨子里這八卦的芯子也如一個女子一般。
紀燁晨無奈搖頭,再抬首看向那桌時發現那名莫夫子也正直視著自己與白奇瑞。四目對視后,紀燁晨發現對方的眼中似有一絲警告,應是聽到了他們的對話。看來這人的功夫不淺,耳力極佳。
這樣的一人此時進入白鹿書院又是為了什么?
白鹿書院中,一道黑影閃進了一個教工的寢室之中。那人在那屋子里一頓搜尋,其實屋內簡單的擺設,一目了然,有無他需要的東西其實僅憑肉眼就能看到了。
這時,屋內的那人耳朵一動,邊聽到兩個腳步聲由遠及近,已經快到房門口了。
“洪夫子,學生就送您到此,今日多謝夫子解圍,學生感激不盡!”
陸子鳴規矩行了一個大禮。
“你是個聰明的孩子,記得你自行正便不懼他人非議。”
“學生當謹記夫子教誨”
“回去吧,時候也不早了”
洪夫子看著眼前的陸子鳴,像極了自己過去的一個學子,同樣也是寒門出生,十分有才,尊師重道,只是性格孤傲與學院內的紈绔子弟是格格不入,時常受到同窗的排擠欺凌。
夫子們至多在書院里護著孩子,出了書院,那么多夫子們看不到的地方,那孩子受盡欺凌,他也不懂服軟自保,也不懂向夫子求助,至剛易折。
而對方所做的就是讓自己變得剛硬無比,讓他人無法折他損他。過猶不及,這么多年了,洪夫子也不知道對于那孩子來說是不是已經得到自己心中想要的那份公平,公正。
所幸,眼前的陸子鳴現在與書院的學子相處較那人而言算融洽多了,這孩子的性格也瞧著隨和沒有那么極端。
半年前洪夫子看這陸子鳴還是一副完全不會變通的樣子,這半年似乎已經變了不少,而且陸子鳴對于一些學子對他故意的揶揄和羞辱都是坦然面對,這或許與那個叫蘇滿的孩子有關系吧。
也許就是這樣,今日那些紈绔羞辱陸子鳴的時候他還能忍受只是涉及蘇滿時他便亂了分寸,險些與人發生肢體沖動,恰巧他路過將他們都教訓了一番后故意將陸子鳴帶走訓話。
洪夫子看著陸子鳴總會想到過去的那個學子,他眺望了一下遠處書院那頭的假山,那邊還有幾個學子在嬉鬧,書院不只是一個學習的知識的地方同樣也是學習交流的地方。
當年那個孩子如果能在書院里有個朋友是不是如今也會不同一些。想著想著,洪夫子便推開了自己的房門。
只是他剛踏入屋內,便有一把冰冷的利器抵住了他的脖子,一道深沉的聲音響“錦囊在哪里?”
“老夫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對方從洪夫子半瞬的遲疑中確認對方知道錦囊。那人捂住了洪夫子的嘴巴對著他的小腹捅了一刀后繼續問道“老東西,不想死的話告訴我錦囊在哪里!”
“老夫.......老夫不知道”
“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那人又連捅了洪夫子數刀,雖不致命但能讓人疼痛無比,逼供最為合適。
“說,錦囊在哪里?”
只是那人錯估了洪夫子的身子,這一些系列的逼供導致了洪夫子的心疾加速,只一瞬間便沒了氣息。
那人也發現了手下之人的身體急速冰冷,有些不耐地搜了一下對方的身上,并未發現他需要的東西。隨后他聽到了幾個凌亂追跑的腳步聲靠近,立馬打開了窗子飛身出去了。
一會兒在之后,夫子的寢房外發出了劇烈的慘叫聲。
夜間,京城的一個府衙內院中,一個親信急急忙忙地跑到寧道慎的書房稟報道
“大人,白鹿書院的洪文仁夫子在書院的寢室內遇刺身亡。”
“誰?”
“洪文仁夫子。”
寧道慎沉默了片刻后,繼續看著書籍,淡淡地問道“可有抓到兇手?”
“是白鹿書院的一個學子,名喚陸子鳴!”
“將此人的信息即刻給我全部找來,明日一早將人提到大理寺,我要親自審問”
“可是大人,這是順天府尹管的案子......”
感受道寧道慎冷冷的眼神后,那親信立馬住口磕頭領命退出書房。隨后書房內一聲巨響,那是寧道慎身將身前的大紅木書案踢翻了。
再冰冷的人也有其在意的人,很多時候人們只看到了如今的他卻不曾想過他為何變成如今的樣子。從今以后這世上就再無人會為他擔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