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下,讓朕來

882:能修煉的墨者(下)

“你們居然認識?”

這著實超出寥嘉的預料。

他跟周口認識的時間也不算短了,從她偶爾透露的內容知道她早年經歷。她就是到處行走的墨者,常年居無定所,風餐露宿,靠著手藝幫有需要的人打造器具換取微薄的生活費,掙扎在貧困線上,吃了上頓沒下頓。若非亂世導致各地治安混亂、管理松散,像她這樣沒田沒房還沒戶籍的孤女,基本只能在深山老林謀生,與野獸毒蟲相伴。

反觀云策?

年紀輕輕便習得深厚修為。

那身殺氣絕對是身經百戰才能沉淀的。

不管怎么看,二人都不像是會有交集。

云策漾開一抹清雪般干凈的笑意:“嗯,啾啾是我下山游歷不久認識的摯友。只是她奉師門之命找尋一樣圣物,我們就在中途分開,沒想到兜兜轉轉會在這里碰見。”

寥嘉神情古怪:“找尋圣物?”

云策沒有北啾的允許,不方便透露人家師門圣物名字,只能選擇沉默應對。但他沒想到寥嘉會問:“說的是‘天工開物’?”

“先生怎么知道?”

寥嘉卻是神秘兮兮地笑了笑。

他怎么知道的?

林令德和祈元良就是用那一套《天工開物》將北啾徹底留下的啊,一開始是看中了北啾的天賦——她僅憑一張告示和簡單的需求,僅用一夜就制造出官署急需的農具。

戶曹根據北啾的作品,大批量生產能投入使用的脫棉機,再加上北啾的改良,脫棉機更迭數代,提高效率的同時又大大降低人力投入。她還根據《天工開物》改良好幾款農具,挑剔如祈元良都將她當成寶貝。

云策心領神會,瞬間明悟。

問道:“莫非啾啾已經找到圣物?”

正說著,話題中心的北啾已經近前,一拍云策肩膀:“云元謀,你剛剛說甚?”

云策笑道:“感慨緣分……”

剩下的話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剛才北啾坐在馬車上,只露出一顆腦袋,如今走到跟前他才發現對方相貌沒什么大的變化,但身高卻比印象中高了不少。此前拍他肩膀都費勁兒,如今倒是剛剛好……

不是說女子及笄之后就不長了么?

北啾抬手在他眼前晃晃:“這才多久不見,你就不認人了?還是打仗傷到眼睛?”

云策老實吐出心聲:“你長高不少。”

說著視線落到北啾背著的大木箱。

記憶中,這只大木箱比北啾還高一個頭。二人同行那段時間,他出于禮貌,一直幫她分擔重量。云策當時還想著北啾挺可憐,被這口木箱子壓得長不高。二人走在一塊兒,甚至有個老眼昏花的老媼以為他拎著一件舊衣裳,待走近才知道舊衣裳是個人。

眼前的北啾卻比大木箱還高一些。

她個頭躥得還挺快。

北啾撓撓胡亂盤起的丸子頭,熟稔地道:“確實是高了不少,官署的伙食太好,你給我買的幾件衣裳都穿不上了……”

在加入官署拿薪俸前,北啾伙食全靠運氣,能接到生意就吃得飽點,接不到生意就多喝水挨餓,靠著打獵添加油水。時常饑一頓飽一頓,能活這么大全靠老天爺賞臉。

如今不一樣了——

官署食堂總會派人給她送飯送菜,每次都是滿滿一大碗的肉,麥飯總是壓了又壓,一碗重量能抵得上人家三碗。偶爾去食堂吃,打飯婆子給別人打菜就是手抖,一勺抖得只剩兩三塊肉,但看到她立馬手不抖了,人也精神了。如此投喂,想不長高也難啊。

“之前管你借的錢,我回頭還你。”

北啾和云策分開之前,管他借了點兒盤纏。本以為沒機會還上,沒想到自己時來運轉,在官署謀了管吃管住的差事,每月還能攢下不少私房。她現在絕對比云策有錢!

云策點點頭:“嗯,這個不急。”

他將寥嘉一行人帶到自己駐兵的營地,讓他們先在此歇腳,待明日他再親自護送他們去見主公。這個營地看似簡單,但營盤內部井然有序,饒是寥嘉也挑不出什么錯。

“啾啾是能修煉了嗎?”

看著遠處與人商討什么的北啾,云策突然出聲詢問一側的寥嘉。隨著越來越多能修煉的女性出現,云策也知道這事兒跟自家主公有關。北啾個頭抽了這么多,顯然不是伙食改善,營養條件上去能做到的。思來想去,應該是天地之氣滋養筋骨,讓她二次成長。這一點,不少女營士兵也能證明。

寥嘉反問:“將軍覺察不到?”

云策道:“啾啾身上氣息很奇怪。”

哪里奇怪呢?

北啾周身溢散出來的氣息,不似文氣,也不似武氣,云策只覺得那股氣息中正平和又清新自然。只是它過于渺小微弱,他不好下結論。唯一能確定的是,北啾能修煉。

寥嘉也沒隱瞞:“確實能修煉,只是跟你我的認知略有不同。我與祈元良也對此研究過一陣子,還沒有準確的結論。恰逢主公這邊急需成熟工匠,便將她也帶出來。”

還有一點寥嘉沒有說。

因為北啾的特殊,祈元良甚至還去了一趟眾神會在西北大陸的分會,試圖從眾神會浩如煙海的書庫找尋答案,奈何結果不盡如人意。北啾的情況連眾神會都沒答案。

祈元良有個大膽的猜測。

北啾這情況,或許是獨立于文心武膽體系之外的另一種力量。只是它沒有文心的變化莫測,也沒有武膽的強大和破壞力,它是另一種更偏向規則、秩序和創造的力量。

這是此前不曾有過的!

生怕眾神會盯上,祈善還“以權謀私”了,封鎖、攔截一切跟北啾有關的情報。

云策擔心道:“對她有害么?”

寥嘉嘴角輕微抽搐:“你如果見過她掄著鋸子活鋸山豬,便不會這么問了……”

四寶郡境內治安還行,但一些深山老林還是有土匪出沒,他們在官署一輪又一輪清繳下茍延殘喘。北啾聽說有個村落有百年前的特殊建筑就去取經,半道碰上了土匪。

以及落入土匪陷阱而暴怒的野豬。

隨從就在百步開外。

他們愣是沒來得及從北啾手中救下豬。

差一步,土匪也要步上野豬后塵。

云策:“……啊?”

北啾那邊也安排好了人,正背著那個沉重的大木箱往這邊走來。寥嘉故作輕咳,尋了個蹩腳借口離開,匆忙留下一句:“……還有一些細枝末節,你以后慢慢了解吧。”

北啾,是個很特殊的人。

沒頭沒腦的話讓云策摸不著頭腦,但很快他就收拾好心情,跟摯友敘舊去了,他今天特地獵了幾只野雞,又從師弟鮮于堅那邊學來一手特殊的烤雞法門,正好露一手。

外酥里嫩,香味飄了老遠。

云策耳力極好,隱約能聽到一些士兵的竊竊私語。北啾嘗了一口剛要夸獎,扭頭瞥見一抹紅云從小伙伴臉頰飄到了耳根,奇怪道:“不是說武膽武者都寒暑不侵么?”

篝火居然能將他臉烤紅啊。

云策咳嗽:“最近寒氣入體……”

北啾道:“寒氣入體?發熱了?”

這可真是稀奇啊。

她記得云策說過自己一年四季都能用武氣制造冰霜,若是哪天不想打打殺殺了,他就去給大戶人家制冰,三伏天還能賣冰水,保管生意興隆。云策也確實有這么干過。

靠著制冰手藝賺盤纏。

一度讓北啾既羨慕又嫉妒。

云策含糊其辭:“過兩日就好。”

北啾聞言也不再多言。

以前接觸的武者和文士不多,對他們了解有限,但加入官署之后就能近距離觀察神奇的文心文士和武膽武者。她知道這些人跟普通人的差距,比狗跟人還大。云策說沒事就肯定沒事。不知不覺,北啾一人就干掉了三只肥碩野雞,吐了一地的雞骨頭……

她略有些不好意思。

“元謀,我給你表演一個。”

作為一人獨攬三只野雞的賠償。

云策一頭霧水,但仍順著北啾的力道,被她來帶一處隱蔽地點。一時,心跳如鼓。

“看什么?”

北啾神秘兮兮道:“不要聲張。”

“好!”

“不論看到什么都不要驚詫。”

云策不明所以:“好!”

“還要守口如瓶!”

北啾抬手搭在身旁樹干之上。

就在云策不明所以之時,她手掌甩出一團墨綠光芒。光芒落地瞬間化作一架古怪的木質大車。說是車,模樣卻很古怪,車輪是扁的,車身還延伸出類似“手臂”的玩意兒,云策此前并未見過類似的存在。正要問此物是甚,北啾跳進去,示意他也進來。

云策:“……”

他的體型比北啾大許多。

唯一能進入車體的“窗戶”太小。

北啾一人坐在里面都很擠,更別說讓他也進去,云策只能小心翼翼踩上這架古怪的木車,站在車廂旁邊,透過“車窗”往內看,溫和地道:“我站在這里看看就行。”

北啾也意識到這點,尷尬紅臉。

輕聲道:“我修煉沒多久,只能弄這么大。待我修煉個一兩年,就能將它改改。”

云策應下:“嗯。”

北啾情緒又高漲起來。

指著車廂內類似扳手的東西道:“這東西的圖紙是祈主簿給我的,據他說,那些圖紙都是主公的畫作。只是主公畫得太復雜,東西又實在是深奧,我根據圖紙旁邊的文字說明研究了一個多月才弄清楚大致構造。弄清楚當天,我就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

“夢?”

“嗯,夢中看到了……暫時不能告訴你,祈主簿說要跟主公說,我跟主公說完再跟你說。”北啾將到嘴的話又吞了回去,生硬地轉移話題,“我醒來的時候,經脈就有了說不清的變化。我可以將腦中所知的圖紙化為現實,好比這個,這個很好玩兒的。”

說著將兩只“木扳手”同時往前推。

云策腳下的木車隨之往前行走。

“這、這是?”

即便是武膽武者化出的戰車,那也需要戰馬拉,而北啾化出的木車并無戰馬,方才前行的瞬間也沒有消耗類似武氣的東西。

它究竟是怎么動起來的?

北啾沒回答,又同時將木扳手往后。

木車跟著往后倒。

右邊木扳手一動,木車往左邊轉。

左邊木扳手一動,木車往右邊轉。

北啾還靠著木扳手操控車身延伸出來的木質大手臂,靈活地在空中搖擺揮舞:“根據主公的圖紙,這玩意兒叫‘挖掘機’!”

云策怔怔了許久:“很厲害!”

北啾微紅臉龐:“我不厲害,還是主公厲害,即便是墨家巨子也沒有她這般實力。那些圖紙,那些構造真的太迷人了!”

不僅如此,主公還深諳保密之道。

每一張圖紙都用了絕妙的保密方法。

即便是內行人看到了,若沒有深厚的功底也無法從雜亂的圖紙圖案解讀出真正的內容!北啾一開始也看不太懂,甚至還對內容產生了懷疑,但很快就打消了膽大包天的念頭——這可是一方霸主親手繪制的寶貝!

外人沒看懂是那人本事不到家!

主公這一筆一劃,必有深意!

北啾便按捺住煩躁的心情,認認真真研究,查閱祈主簿提供的大量墨家相關文獻,經過拆解、重組、倒推等等手段,終于解謎成功。只是主公層次太高,她頂多領略十之一二,很多結構只能用自己的方式重塑。一覺醒來,她驚奇發現自己能制造它了!

其他人靠馬車戰馬上班。

她不一樣,她開著挖掘機!

之后祈主簿說她太高調,北啾便想辦法給挖掘機換了一層外殼。在孝城,誰都知道那輛長著大手臂的奇怪馬車就是她的座駕!

北啾開心,云策也替她開心。

唯有兩日后收到信函的沈棠不咋開心,差點兒被茶水嗆進氣管:“什么東西?”

“挖掘機???”

祈善的信函前腳送來。

云策護送寥嘉人馬后腳抵達。

沈棠也看到了祈善信函中所述的“挖掘機”,先不說內部構造,光是外形還挺像那么回事。而制造“挖掘機”的便是眼前相貌陌生的女郎。脫棉機制造者,墨者北啾。

“弄一輛我看看!”

一刻鐘后——

一輛古怪“戰車”在練武場豕突狼奔。

時不時還能聽到自家主公歡快叫聲。

“蕪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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