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轉頭，在一片相連的屋舍中找到屬于春風樓的那一間后便錯眼不眨的盯著看了起來。

薄霧散去，青光中透出一點光亮，旋即那光亮如星火燎原般，飛速向四周擴散。

天，大亮了。

寂靜的后院里開始有人在走動。

池魚也穿好衣袍踩著木屐，一副要出門的模樣。

剛去廚房替池魚拿了早食回來的環佩看到已經走到院中的池魚，面露驚訝，“公子，您是要出去嗎？”

池魚嗯聲，沒有如往常般交代自己的行蹤，哪怕只是一個假的行蹤。

環佩大抵也是明白他為何會這般，抿著唇小聲勸道：“公子不如用了早飯再出去吧，想來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

的確是不用急在這一時半刻。

但她偏想急這一時半刻。

“不用了。”池魚道，抬腳與環佩擦肩而過，留下微冷的風拂過環佩的面頰。

君墨伸著懶腰打著呵欠趿拉著鞋子搖搖晃晃的朝著這邊走來，一眼就看到了拎著食盒的環佩。

他總是來得這么及時。

“環佩啊。”君墨揚起笑容喊道，“今天吃的什么啊？”他滑到環佩面前，搶過環佩手中的食盒打開看。

再簡單不過的清粥小菜，聞起來卻讓人食欲大振。

君墨鼻翼翕動幾下，一面問一面往屋里走，“十六呢？不會是還在睡吧？我說環佩你啊，不能老這么慣著他，也是時候讓他自己起身去廚房拿飯菜回來吃了，不然他會懶死的..”

“公子出去了。”

環佩收回神抬腳跟在君墨身后進屋。

君墨彎腰放食盒的動作一頓，旋即扭頭看向環佩，問道：“出去了？這么早？是有什么任務嗎？”

如果不是有任務的話，她是絕不可能這么早就起身外出的，可是昨晚不是還說明娘子想借趙明和縣衙的手來對付她嗎？

今日怎么就...

“婢子哪里會知道這些？公子沒說，婢子也沒問。”環佩接過君墨手里的食盒，把里面的清粥小菜拿出來擺放在方幾上，“君公子看看這些夠嗎？若是不夠，婢子再去廚房拿一些過來。”

君墨低頭看了一眼，笑道：“當然夠了。你當我是什么？一個人吃這么多還覺得不夠...”

“那君公子慢慢吃。”環佩施禮，“婢子去外面做活了。”

君墨知道，環佩口中的做活就是給十六縫制那件新衣。

當初看環佩手腳又快人也心急，他還以為那件新衣早就做好了，只等一個合適的時機送給十六，沒想到竟是還沒好..這是做得有多細致？

君墨不再想這個問題，點點頭開始用飯。

池魚沒有穿過甬道從大廳出去，而是在院中走了一段距離后就趁著沒人注意翻過高墻直接出去了。

站在高樓上的趙明看到那道熟悉的青影，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他緊攥拳頭，用了很大的力氣才遏制住自己的顫抖。

似乎察覺到有什么人在看著她的池魚忍不住停下來往四周看了看，發現并沒有什么異常后就繼續沿著屋檐疾走。

趙明并不知道十六要去什么地方，但他知道，十六根本不是什么春風樓里的常客，也不是喜歡樓里那個叫蔓蔓或是雋娘的姑娘，而是他本身就是樓里的人。

一個青樓，除了養那些供富商權貴逗樂解悶的花姐外，竟然還養著一個武藝高強的游俠，還幾次三番明里暗里的護著他...看來這春風樓也是個有問題的地方。

說不定大人的死，和整個春風樓都有關系！

還有夫人肚子里的孩子...

想到那個無緣睜開眼看看這世間的孩子，趙明心里就是一陣痛恨。

如果..如果不是十六害死了大人，夫人又怎么會心情激蕩產下死嬰，現在更是郁結于心臥床不起？

既然縣令不信他說的話，只一味偏袒十六，那他就只有自己動手為大人報仇雪恨了！

趙明從高樓一躍而下，在積了厚厚灰塵的地面上留下兩個清晰的腳印后，就消失在了這間廢棄的宅院里，徒留下老舊的木門搖搖晃晃著發出吱呀吱呀的響聲。

日頭升高，池魚離開僻靜的小巷鉆進了繁華熱鬧的大街，在裝模作樣的晃蕩了幾個地方，光顧了貨郎和小攤販的生意后，就徑直朝著一個方向而去。

一直遠遠跟在他身后的趙明也在池魚時不時回過頭來望一眼的時候，站到了適才池魚光顧過的小攤販前，買了一包蜜餞。

許是接連兩個大男人跑到他這里來買女孩子喜歡吃的東西，小攤販心下奇怪，不免多看了趙明兩眼。

這一看，小攤販嚇得把手里的蜜餞都丟了出去。

這..這不是昨夜帶著人闖進春風樓找十六的趙縣尉嗎？說是要替李大人報仇什么的...

他出現在這里，該不會是十六就在這附近吧？

小攤販轉動眼珠往四下看了看，似乎是在等自己看到十六在這附近的時候，就立馬收拾他的東西回家，不做今天的生意了。

好在他并沒有看到十六的身影。

他松了一口氣，把找補趙明的兩個銅板遞給趙明。

趙明已經不在攤前了。

小攤販忍不住踮腳張望，奈何人潮涌涌，一眼看過去全都是不認識的背影，密密麻麻疊在一起，根本認不出誰是誰...

“下次再給好了。”小攤販嘀咕著收回銅板，又有人來買蜜餞，他忙堆笑熱情的推薦哪種蜜餞更好吃。

要去的地方近在咫尺，但池魚卻沒有抬腳進去，而是腳尖一轉變換了方向，不多時就離開了大街，重新拐進了一條人跡罕至的小巷子里。

趙明在小巷子外徘徊著遲遲沒進去。

他在想自己進去之后該怎么出手才能一擊即中。

畢竟這樣的機會可不是隨時都能碰上的，天時地利，如果他不能一擊即中，那么想要殺掉反應過來的十六就不是那么輕松的事了。

他...沒有萬全的把握能夠殺掉反應過來的十六。

或者說是他根本就沒有任何的把握。

那個少年人，看著年紀小小，卻是能輕而易舉打敗夫人身邊的仆婦..

巷子里的腳步聲似乎快要遠去了。

趙明不再猶豫，抬腳踏進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