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與此同時的另一條不知名的小路上,離開朝陽打算回府上書昭武帝的封邑也遇上了暗殺。
他是奉天子命令巡查下轄各郡縣,雖然知道一旦查到什么線索影響了這些人的利益,少不得會被人追著打一頓。
但也僅僅是打一頓罷了。
他并不相信有人會膽大包天到來殺一個朝廷命官。
是以他出來巡查帶的人本就不多,先前又在和徐娘子等人交手的時候折損了不少,此刻跟在他身邊的人就變得更少了。
而這些趁著夜色現身帶著濃濃殺意的不速之客,顯然比他的人要多很多。
尤其是這些人的身手還比他的人身手要好。
看著擋在自己面前,一個接一個不斷倒下的隨從,封邑已從最初的驚駭變成了眼下的從容。
“刺史,快走...”
隨著最后一個隨從倒在自己的腳邊,封邑無比清晰的感受到了抵在自己咽喉處的那柄利劍的森冷寒意。
他驀地勾起唇角笑了笑,而后緩緩閉上了眼睛。
面色極其平靜的等待著接下來的一劍封喉。
奈何他等了半晌,都沒等來那一劍。
他不由得又睜開了眼睛,問道:“不殺我嗎?”
持劍的人許是被他先前展露的笑容給驚艷到了,眼底的驚艷直到此刻聽到封邑的聲音才緩緩散去。
持劍人正要動手,就又聽得封邑道:“你要是不殺我的話,那我可就走了。”他說著就抖了抖衣袖,一面看天上被飄來的云朵遮擋住的月亮,一面嘀咕,“這更深露重的,我還想待在舒適的馬車里好好睡上一覺呢。”
持劍人的嘴角不受控制的抽了幾下。
他還是頭一次見到面對死亡還不害怕的人。
于是他忍不住出聲詢問:“你不怕?”
“怕啊。”封邑點點頭,“都是人,誰會真的不怕死啊?只不過我怕也沒用啊,你們不是來殺我的嗎?難道會因為我說我害怕,就不殺我了?”
沒這樣的道理吧。
持劍人也覺得自己問這個問題有點太蠢了,他斂起心神,手下一動,帶著森冷寒意的劍尖就刺入了封邑的咽喉。
天邊泛起魚肚白的時候,就有年輕人帶著家里的老人孩子穿過城門邁入田野間散步,呼吸比城內更為新鮮的空氣。
忽然,一聲尖銳高亢到變調的驚叫聲打破了獨屬于夏日清晨的靜謐。
緊跟著帶著老人孩子出來散步的那個年輕人就像是遇上了鬼一般,一手抓著老人,一手抱著孩子,逃也似的往城內跑。
這樣慌張無措的模樣自是引起了城門守衛的注意。
守衛板著一張臉攔下了他們,“發生了什么事?為何如此慌里慌張?”
年輕人呆愣愣轉頭看向守衛,先是守衛微皺的眉,然后是守衛看起來不近人情的臉,最后視線落在了守衛身上的兵服上。
兵服..官兵!
年輕人這才像是回過了神,忙放開老人孩子,雙手抓著守衛的胳膊,道:“大人,快去看看吧,城外..城外有好多尸體...”
守衛面色微變,周遭恰巧要出城進城的人也聽到了年輕人的話,紛紛露出了驚駭之色。
“快去稟報大人。”
守衛吩咐剛走過來的一個小兵,隨即自己正了正衣襟,握緊掛在腰間的刀后,在眾人的注目下走到了年輕人適才所指的那個地方。
這里橫七豎八躺著十幾具尸體。
許是惡戰才結束沒多久,那些深淺不一的草葉上還或沾或掛的積攢了好多血珠。
濃烈的血腥氣混雜著清晨草葉的香氣一同飄入鼻端,守衛也忍不住白了面色。
恰在此時被守衛安排去縣衙通稟縣令的小兵折了回來,身后還跟著穿著官服明顯還未睡醒的縣令以及一眾縣衙的官兵。
“尸體在哪兒呢?”
縣令扶了扶頭上的官帽,問道。
“大人。”
守衛忙抬腳迎上去,在不知何時跟著走出來的民眾的注視下,硬著頭皮強裝鎮定的說出了自己剛才匆忙一瞥中所看出的端倪。
縣令下意識看向四周,用眼神示意身后的官兵們去驅散民眾。
這里是濟南郡內的一個小縣城,別說是一次性出現這么多尸體了,就是連街坊鄰里間的打架斗毆都鮮少會有。
可想而知,這個消息要是傳了出去,會給民眾們帶來多大的恐慌。
他身為縣令,自是要盡力給民眾們營造一個穩定和諧友善的環境,好讓民眾們可以安心的做自己的事情。
官兵們會意,上前去把民眾們往城內驅趕,可民眾們卻遲遲不愿挪動腳步。
他們心底的懼怕并沒有加以絲毫掩飾,就這般大大喇喇清清楚楚的在臉上呈現出來,而與害怕一并呈現出來的,還有他們的好奇。
對死的人都是誰,為何會死在這里,昨夜發生了什么事的好奇。
這些民眾...當真就這么好奇嗎?
官兵們不免感到一陣頭疼。
這還不止,讓他們更頭疼的是,有人在他們的隊伍里看到了熟悉的面孔,然后走了上來,拽著他們詢問尸體的一些情況。
不管他們擺出多兇狠的表情,似乎都不能將那些民眾給嚇回城里去。
他們只得無奈轉身回去復命。
縣令正跟在守衛身后,看著守衛彎身行走于及膝的草叢間,時不時和他回稟兩句看到的更具體更細節的情況。
先前看到尸體還面色發白頭皮發麻的守衛,不知道這一刻到底是被什么鬼怪附了身,不但不害怕,反而還敢伸手去翻看那些尸體了,著實讓人意外。
民眾們在露出意外之色的同時又露出了敬佩之色。
果然啊,守衛就是守衛,和他們這些普通老百姓不一樣。
看看人家,哪怕是害怕得要了命,在面上仍舊會極力表現出自己不害怕的模樣,他們能生在這里長在這里,是件多么幸運的事情啊。
守衛不知道民眾們還沒走開,也不知道民眾們此刻對他的敬佩,他還在努力翻看著剩余的尸體。
而他的眼角余光隨意一瞥,就能看到他們的縣令大人正站在他的不遠處,同他一道看著這些尸體。
這多少讓他心里沒那么懼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