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使大人確定要讓我出去”
少年笑得眉眼彎彎,模樣純凈無害。
但在這種陰暗潮濕的地方,在這種萬籟俱寂的時刻,典使看到少年這副模樣,心里除了害怕還是害怕。
只覺得面前的少年像是被杏子巷的厲鬼附了身,或者說少年才是杏子巷的厲鬼,如今只是顯露出了本來模樣
這樣的猜測讓典使打了個哆嗦。
“不不用了,您愛在這里待多久就待多久。”典使訕笑著往后跳開幾步,又在心里啐罵了自己幾句好好躺在屋里不好嗎,非要來招惹這尊煞神后,才再次開口道,“我一定不會把您在這里的消息透露出去的,您放心。”
池魚滿意點點頭,飛身躺上了繩索,道:“天色不早了,典使大人還請回吧。”
典使忙不迭出了大牢,連閉眼睡了半天,意圖回到先前那個夢境里的獄卒喊他都沒聽到。
獄卒撓了撓頭,小聲嘀咕:“這典使大人走得可真匆忙,像是身后有鬼在追一樣”
翌日,宋景早早便醒了,沒驚動府上仍舊睡著的下人,草草洗漱一番就出了宋府。
他得去打聽打聽,看看淮南王的人來了沒有,而十六,又是否安全離開了朝陽。
可還沒等到他走到城門口,他就聽到有人在詢問什么,口音不是本地的。
宋景眼神一凜。
借著在臨近的貨郎前挑選一些做工粗糙卻很新奇的小物件,宋景悄無聲息的把兩人的對話給聽了去。
“這位公子,您可是挑好了還需要再挑挑別的物件嗎”貨郎滿面笑容的問道,亮晶晶的眼睛里全是毫不掩飾的渴盼。
宋景無聲笑了笑,又伸手挑了兩件別的小物件,這才付錢離開。
先前他盯著的那個人已經和剩下的同伴們匯合了,一行人站在人頭攢動的街頭小聲交談,看樣子是在交換彼此得到的信息。
宋景抿了抿唇,隨即腳尖一轉,就去了先前池魚和君墨最常去的酒樓。
他本來還想點那個兩人常去的房間,卻被酒樓的人遺憾告知那個房間有了別的客人,讓他再換一間。
宋景無聲嘆口氣,讓樓里的人隨意給他安排了一間二樓臨街的屋子,就打發人下去了。
從這間屋子的窗戶里看出去所看到的街道并不是先前他站著的那條,這條街道上的人很少,是以宋景一眼就看到了行走其間的某個人。
崔大。
宋景瞇了瞇眸子。
說起來他似乎有許久沒有看到過這個人了,尤其是在春風樓出事以后。
他還以為他早就被明娘子滅了口或者是跟著徐娘子他們離開了朝陽,沒想到竟然還在這里。
不過這些與他都沒有什么關系。
宋景正要收回視線,就瞥到那條街道上走進去了幾個男人,男人們身上的裝束和之前他看到的那個操著淮南口音的人一模一樣。
看來也是淮南王的人。
那些人很警覺,即便是隔著這么遠的距離,他們還是敏銳的發現了有人正看著自己,于是抬起頭面朝宋景這邊,在看到一扇扇整齊往外開著的酒樓窗戶時,那些人又收回了視線。
宋景這才從窗戶旁邊走出來,不動聲色的望著那些人。
那些人好像是在同崔大打聽什么,不多時就離開了那條街道消失不見。
門外忽地傳來叩門聲,“公子,您點的酒菜都備好了,要現在給您送進來嗎”
原來是酒樓里的人。
宋景松口氣,幾步過去把門打開,讓人把酒菜送進屋子。
“公子若是還需要什么,只管搖那里的鈴鐺便是。”
宋景順著那人手指的方向一看,便看到了懸掛在那里的小巧銅鈴,頓時輕笑出聲:“你們這酒樓倒是考慮周全設計巧妙,連這樣的小事都安排妥當了。”
那人只是笑笑沒有說話。
宋景從袖袋里摸出一塊金子丟給那人,隨即揮手趕人。
那人一面彎腰殷勤道謝,一面退出屋子,順帶替宋景把門關上。
日頭漸漸升高,屬于人間的喧囂逐漸隱去,取而代之的是知了的歡鳴。
宋景坐在筵席上,怡然自得的聽著蟬鳴喝著清酒吃著小菜,直到太陽蒸發掉了空氣里最后一絲涼意,他才放下筷子,從酒樓的窗戶飛了出去。
他沒有回宋府,而是去了縣衙。
典使昨晚被池魚嚇得不輕,躺在床上一閉上眼睛,少年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就會浮現在眼前,讓他不能成眠。
等到他好不容易能克服掉心底的那股恐懼閉眼睡下的時候,天又亮了。
縱使再心不甘情不愿,典使還是強撐著從床上爬了起來,待到穿戴整齊往鏡子前一湊,眼底下兩個大大的眼袋就清楚的展露出來。
這真是沒臉見人了。
“典使大人,宋景宋大夫求見。”有差役忽然從門邊探出頭來說道。
典使抓狂的動作一頓,旋即咳嗽幾聲,佯裝什么事都沒發生的樣子把手從臉上拿了下來,道:“宋大夫他不是失蹤了嗎”
先前城中那場民眾們聚集在濟世堂前鬧事的事情他可是還記得清楚著呢,不是說宋景不見了嗎
連十六他們都來找大人幫忙找人了,眼下是人回來了
“人在哪兒呢快帶我過去看看。”
都道是醫者仁心,想來像宋景這樣每逢初一十五都會免費替朝陽民眾看診的大夫,肯定更是心善仁慈吧
既然他又與十六相識,那是不是可以請他幫忙想法子將那尊煞神給請出縣衙去呢
典使這般想著,腳下的步子就邁得更快了。
原本還走在他前面,眼下卻落到了典使后面的差役見狀忍不住抬頭看了看天。
當發現太陽還是太陽,白天還是白天,并沒有出現晝夜顛倒或是其他異常的時候,差役忍不住嘀咕道:“典使大人原來可以走這么快啊。”
眼角余光瞥到走在前面的身影似乎有要停下來的趨勢,差役忙收起了所有心思,一溜小跑跑到典使的前面,繼續老老實實的給典使引路。
典使面色這才好看了些許,但嘴上仍舊沒放過差役:“以后別這樣了,被人瞧見了,只會說我們縣衙的人不成樣子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