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廳內八面玲瓏招呼貴客這種事，明娘子素來都是交給另外一個娘子來打點的，所以一般人都以為另外一個娘子是春風樓的管事，有什么事也會直接和她說，或是找人給她帶話，鮮少有人知道明娘子，更遑論說一來就點名道姓要找明娘子的人了。
跟在捕頭身邊的花姐朝著正巧從面前經過的大茶壺打了一個眼色，大茶壺心領神會，立即下去找徐娘子了。
徐娘子得知消息并沒有直接過來，而是站在一個光線偏暗的角落里打量著捕頭。
捕頭穿著再普通不過的青衣，身姿筆挺的站在那處，若是細看，還能發現捕頭垂放在身側的手指捏住了一點青色布料。
這是一個人內心緊張忐忑的表現。
是哪個大戶人家里頭一次來這里的下人吧？
竟還知道明娘子……
徐娘子抬腳走到捕頭面前，朝捕頭客氣施禮，“明娘子出去了，這位大人有什么事和奴家說也是一樣的。”
這種事怎么能和旁人說？
捕頭左右四顧，發現周圍除了花姐就是大茶壺，好像并無什么能管事的人……
捕頭將視線重新落到徐娘子身上，試探問道：“你真能做主？”
徐娘子但笑不語。
捕頭猶豫片刻，終是咬牙湊近徐娘子，小聲道：“還請這位娘子借一步說話。”
坐在光線明亮的室內，捕頭有些拘謹的端起面前散發著香氣的熱茶喝了一口。
他還沒開口說此行目的，對面端坐的女子似乎也不著急，一直眉目含笑的凝視著他，神色沒有絲毫不耐。
“大人是縣令大人身邊的人吧？不知是府中的還是衙門里的？”
剛還想著自己是不是該把話給說出來的捕頭聞言一怔，旋即抬頭直視面前的女子。
“大人不必如此看我，做我們這行的，總得有點眼力才行，不然什么時候得罪了貴客而不自知，招來滅頂禍患那可就不好了。”
滅頂禍患倒不至于，小麻煩會不斷就是了。
捕頭低頭訕訕想著，將此行目的給說了出來。
徐娘子訝然。
當然，令她驚訝的并非是縣令大人要包下場子的事。
畢竟像他們那種自恃身份的人，總是喜歡排場。
只是……縣令大人竟是為了雋娘而來？
“實不相瞞，大人來得真是不巧。若是大人昨夜說了這話，奴家定是二話不說就會把雋娘帶過來，可如今卻……”
徐娘子面露難色。
“難道是有別人把雋娘帶走了？”
這個帶走倒不是尋常富貴人家因為不喜煙花之地而將樓中女子帶回自己府邸或是別院尋歡作樂的意思，而是指贖身。
不過一夜功夫，怎么可能會有人恰好替那人贖身了？
這樣的說辭，無非是在推脫。
捕頭皺起眉頭。
“這倒不是。”徐娘子緩緩搖頭，并沒有因為捕頭驟然表現出來的不悅而感到惶恐，“大人以前許是沒有和我們春風樓打過交道，是以并不知道我們春風樓并非是那種為了錢便什么都能好說的地方，況且……”你們還不打算給錢。
徐娘子在心里默默補了一句，而后接著道：“雋娘昨夜被我們的大人看中了，已經是我們大人的人了，委實沒有辦法再來伺候縣令大人，還請大人回去能夠替我們向李大人求求情。”
話雖是這樣說，可徐娘子面上哪有求人的意思？
捕頭自然也看了出來，眉心擰得更緊。
“既是如此，那就不奪人所好了。還請娘子安排幾個貌美的姑娘，回頭好伺候大人。”捕頭站起來抱拳施禮，“告辭。”
就這樣走了？
徐娘子眨眨眼，有些錯愕的跟著站起身，想要跟著捕頭出去，卻又在抬腳的那一瞬收了動作。
捕頭已經大步流星的走出屋子穿過回廊去到比先前更熱鬧幾分的大廳。
一路目不斜視的出了春風樓。
隱在暗處的大茶壺走上來找徐娘子回稟。
徐娘子這才恍然回神，搖頭嘀咕：“這人還真是奇怪……”便去忙捕頭說的事了。
春風樓被人包場閉門謝客的消息并沒有在夜間前來玩耍見識的人們之間引起太大風浪，那些被攔在春風樓外的人們只是低聲咒罵幾句或一句不說轉身就走去別處。
青樓嘛，這條街上多的是，誰說一定要在春風樓里？
雖說這里的確匯集了許多貌美女子。
可貌美的女子，別家不是也有？
容貌及得上及不上，滅了燈不都一樣？
聽得君墨的轉述，池魚噗嗤笑道：“滅了燈不都一樣……這話倒是說得實在。”
“你還笑得出來？”君墨涼涼睨了一眼池魚，“那個狗縣令可是點名要雋娘伺候！”
雋娘？
池魚看向君墨，“明娘子答應了？”
不，這不可能。
看明娘子今早所做的一切，就知道她是想給自己創造一個軟肋出來，畢竟一個沒有軟肋又很厲害的殺手，是很危險的存在。
這才過了一個白天，明娘子怎么可能會改變主意？
“明娘子都親自發話讓雋娘不接客了，徐娘子哪里敢明知故犯？肯定是找別的人去冒充啊。”君墨道，“你說狗縣令會不會認出來那個人不是你？”
“不會。”
“這么篤定？”
“觀主故意讓李才瑾認為女扮男裝的我其實是我的兄弟，而我們又故意讓李才瑾以為我們兩個是為了我想要出風頭的莽撞少年人，如此一來，他們只會把注意力落到被誤認為是我的雋娘身上。今晚的到來就是如此。”
“嘖嘖，那個捕頭昨晚可是看到過雋娘的……”
“嗯，他不會告訴李才瑾今晚那個人其實不是雋娘，或者說不是我。他那個人不夠善良也不夠狠，注定會左右為難，而現在，他的心是偏向于我這邊的。”
不然也不會讓李才瑾滿心歡喜激動的來到這里……
池魚抿了抿唇，抬眸看向前面某間燈火通明的屋子。
那是今夜李才瑾的所在。
貼著天青色窗紗的窗戶上映著兩道人影，人影在窗戶上變大又變小，看不出具體房間內發生的事情，但足以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