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喜

第27章

徐娘子屏住了呼吸。

明娘子目光閃了閃,蔥白的手指就搭在了茶碗的邊緣。

渾然不覺有什么不妥的少年仍舊用那清越的嗓音說著話。

“方才我得到消息,說是淮南王根本沒有死,我那晚殺掉的,不過是他們早就準備好的替死鬼,所以我急著過來向明娘子請罪,順道請明娘子給我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沒想到我剛到門邊,就聽到明娘子和徐娘子在說棲霞山密林的那兩具尸體”

原來只聽到了她們說那兩具尸體的事啊。

徐娘子放緩呼吸,明娘子則是拿起那個剛才她手指搭著的茶碗給池魚倒起茶,動作自然流暢得仿佛她一開始就是打算這么做的。

明娘子把茶碗放到池魚面前,問:“為什么要殺那兩個人?”

“我以為他們是來報仇的。”

“以為?”

“嗯。以為他們是哪個殺掉的目標的好友或家人請來殺我的殺手。”

明娘子明白了少年的意思。

這樣的事情也不是沒有發生過,樓里很多能力不夠的殺手在執行任務的時候就會遇到被人看到臉或是記住了其他什么特征的情況,然后被目標的親友花重金在江湖上招攬人手去殺掉他們為目標報仇。

她點了點頭,道:“聽你的意思,似乎已經知道他們是來干什么的了?”

“不知道,只是在殺他們的時候報了一下家門,看到了他們眼中的驚訝,覺得是誤殺罷了。”

少年搔頭,面上還有些遺憾懊悔。

“幸好這次發現尸體的人是我們的人,要是是官府麻煩可就大了。”明娘子笑道,“淮南王的事并不全是你的疏忽,也有我們的責任一次不成,短時間內再去第二次定然行不通,淮南王肯定會比上次防范得更嚴密這件事就先擱置吧。”

雖然有些遺憾明娘子這么說,但池魚并沒表露出來,只恭順的應了聲是。

屋內緊張的氣氛不知何時消散了,明娘子又問了幾句池魚身上的傷如何了,之前送他的那個婢女用得好不好,要不要把雋娘再送到他那里去伺候等等瑣碎小事,就讓池魚退下了。

屋門開合,隔絕了屋內人看向屋外的視線。

池魚彎起的嘴角重新抿成一條直線,面無表情的回了天字一號房。

君墨還趺坐在小方幾前,似乎連姿勢都沒怎么變過。

聽到腳步聲,忙抬起頭看向她,問道:“怎么樣了?”

“如你所料,明娘子并沒有讓我再動身去殺淮南王。”池魚坐到君墨對面,旋即又神情古怪的看著君墨,問道,“看明娘子的樣子,似乎并不知道那個淮南王是淮南王世子假扮的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還知道得這么清楚

君墨翻書的動作一頓,旋即笑道:“碰巧罷了,碰巧罷了。”

“真的?”

“當然是真的!難不成你還懷疑我騙你嗎?我和你那可是有過命的交情,我騙誰也不會騙你啊。”

池魚瞇起眼打量君墨。

如果是真的,君墨完全沒必要這么強調,大可只說一句真的便好,可是他卻一般來說,會有這樣表現的人,其實是說謊后心虛,害怕被人戳穿才會如此。

君墨他說謊了吧?

“你的盤算落空了,現在怎么辦?明娘子不讓你再去殺淮南王,你之前和我說的在執行任務的時候佯裝不敵被當場伏誅的計劃根本沒辦法展開,說不定還會讓明娘子因為今晚的事情對你產生警惕到時候事情可就難辦了”

“就算沒有今晚這件事,明娘子對我也很警惕。”

所以再警惕一點也無妨了,何況還可以借此來看看環佩到底是不是明娘子的人。

“你這么說倒也對,明娘子從一開始就提防著你和我。”君墨咂咂嘴,“十六,你說我們逃離這里之后又去哪里呀?還有我們去做什么,總不能一直當殺手,靠給那些權貴除掉棘手的對手謀生吧?肯定得有個正經活干才行…”

逃離這里之后去哪里去做什么嗎?

池魚一怔,這些她倒是還沒想過,總覺得那些事還離她很遙遠。

“你呢?你想去做什么?”池魚問。

“我啊…”君墨拄著下巴想了想,“我想不出來我能做什么,這么多年一直都是樓里給任務,我去執行任務,任務完成就回來,沒完成就繼續蹲守,直到任務完成…好像除了這個,也沒別的事可以做了…一時間還真不知道自己離開了這里要去干什么,能去干什么…”

池魚默然。

她又何嘗不是?

不過她清楚知道自己不想過這種生活,所以其他的就等她離開了這里再說吧。

還有很長的時光等著她去發現她到底要過什么樣的生活呢。

夜黑風高。

雖然早就過了宵禁時間,寬闊街面上也確實沒了行人,但其中還是有不乏膽大的,一路潛藏在房屋交錯的暗影中,不斷往前飛奔著。

穿著甲衣佩著腰刀握著長槍的衛兵們排列著整齊的隊伍在大街小巷不斷巡查,鏘鏘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清晰。

如此一來,在一片低矮房舍聚集的地方響起的貓叫聲就絲毫不引人注意了。

一扇老舊的木門伴隨著咯吱咯吱的聲音打開又合上,一道人影就躥了進去。

院子里黑魆魆的,只有開門的人手里提著的風燈散發著微光。

來人被夜風吹得打了個激靈,忙裹緊了身上的袍子,問道:“先前不是還說碰上了些事情,要耽擱一陣才能到這里嗎?怎么這么快就…”

“當然是擔心小姐。”那人道,“聽說朝陽接連死了好幾個人,縣令都被殺了…正是一團亂的時候,老爺可不放心把小姐一個人丟在這里,所以顧不得那些小事,連夜趕過來了。”

原來是這樣。

來人點點頭,道:“是死了幾個人,不過也沒老爺想的那么嚴重。我比你們先到這里,所以還是知道一些事情。那個朝陽縣令好像并不受百姓擁護,他死了,就只有那個李夫人守在靈前哭…有時候晚上聽到李夫人的哭聲,還覺得瘆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