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廂內,一位位服務員魚貫而入,將一些特色的港式茶點和兩壺熱茶送上。
吳淵與張國榕并不急于進入正題,而是先聊起了港島與內地的電影行業,聊起了一些經典電影。
一邊閑聊著,兩人也一邊在打量、試探對方。
在吳淵眼里,張國榕真人,絕對是稱得上溫潤如玉,溫文爾雅的,有君子之風,而且人很開朗健談,說話也詼諧幽默。
如果不是有夢中記憶,他是真的不敢相信,如此熱情開朗的一個人,最后居然會因為抑郁癥離開這個世界。
其實吳淵也猶豫過,他怕自己改變不了張國榕的未來,反而因為自己的介入,導致他的病情更加惡化,這樣會讓吳淵內心充滿愧疚。
所以他其實在內心也勸過自己。
如果張國榕沒有同意這次會面,不愿意見自己,那他或許也不需要再上趕著介入張國榕的人生了。
然而,事實是張國榕一聽說吳淵想約他見面,很痛快的就同意了。
那吳淵就沒什么好猶豫了,只能說兩人是注定有這個緣分的。
“張生,我這次約你見面,是有一個劇本想請你出演。”吳淵微笑著從隨身攜帶的挎包里,遞出了一份劇本。
張國榕早就猜到了吳淵約見他的來意,既然同意見面,那肯定是愿意看劇本的。
經過剛才的接觸,張國榕對吳淵的印象也很好。
少年成名,第一部電影就內地票房破千萬,拿了B類電影節的獎項,又被好來塢邀請去執導電影。
換成其他人,不說眼高于頂,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但是志得意滿,自我膨脹的情緒絕對會有的。
但是吳淵卻不是,他身上雖然也有意氣風發的氣質,但是待人接物卻依舊不卑不亢,說話也很謙遜,并沒有覺得自己做了什么了不得的成就,很踏實沉穩。
從吳淵手上接過劇本,張國榕當場就看了起來。
“入殮師?”
是的,吳淵這次拿出的劇本,就是通殺了RB當年電影界,入圍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的入殮師。
原電影,是根據RB作家青木新門的小說納棺夫日記改編而成的。
電影拍得很好,是典型的日式治愈風格電影,通篇都在用“死亡”來探討“生”的重要,很文藝。
但是,吳淵依舊沒有照搬的想法。
不說入殮師里大量的日式文化背景和劇情,就說一件事,華夏就沒入殮師這個行業了嗎?
從這部電影上映后,不知道為什么,華語互聯網上就流傳著這是RB職業的說法。
甚至搜索“入殮師”,正規百科上居然還說,這是主要出現在RB,后進入華夏的職業!
開什么玩笑呢?
“入殮”古來有之!
類似入殮師的行業早在華夏古代“三禮之書”的儀禮·士喪禮、禮記和周禮均有記載,并作為兇禮非常重要的一部分。
這個職業在華夏最早可追溯到夏商時期。
如禮記·問喪中載:“死三日而后殮”,人死后不立即入殮,主要是為等候死者復活。
如不復生,就舉行殮禮,為死者潔身、理發、剪指甲,表示潔凈反本。
直到現在,這個儀式依舊沒有斷絕傳承。
比如東北的“陰陽先生”,民間農村的“材夫”(專門替人辦理殯葬喪事的人),杠夫(抬棺的工人)、縫尸的“二皮匠”等。
最開始,這種事情一般由死者子女親友親自操辦。
但是隨著禮制發展的越來越完備,孝子賢孫因招待其他事情,不再親自給死者進行更換衣服、清洗身體的一些工作,就需要有些專門的人幫忙。
于是就有了專業的入殮師。
至少在明清時期,專門為死者更換壽服、打理儀容儀表,送入棺槨的入殮師就已經很常見了。
直到現在,大部分殯儀館內都有專業的入殮師團隊,為死者在火化之前進行修容工作。
吳淵何必去照抄日版入殮師?
他拿出的劇本,是結合了日版入殮師的核心故事主線,也就是“以一名入殮師新手的視角,去觀察各種各樣的死亡,凝視圍繞在逝者周圍的充滿愛意的人們。”,然后融入華夏背景和具體喪葬文化的故事。
半晌后,一直沉默看劇本的張國榕抬起頭,臉色有些興奮的拍手贊嘆:“好劇本!”
“在東方文化中,由于死與生相對,葬禮等的話題其實還算是一個禁忌,死亡更多帶有黑暗,消極的意味。”
“很少會有導演將目光放在這個題材上。”
張國榕搖頭晃腦的感慨道:“但是我們恰恰需要一部,講述東方文化下的生死觀的電影。”
“西方世界與死亡有關的行為往往涉及宗教,但是我們東方文化不同。”
“東方人對待死亡的態度不是輕松、解脫,更不是去什么美好的天堂了。”
“對生者來說,死亡代表的是慎重悼念,是沉重的,而對逝者來說,死亡是另一場新生,是新的輪回開始。”
“而新生、輪回這個概念,在西方宗教中卻是沒有的。”
“基督不講新生,不圖來世,只講救贖,等待所謂的末日審判。”
“西方人認為死亡是投入上帝的懷抱,是進入天堂享受幸福生活,是一種救贖,上帝的歸上帝,凱撒的歸凱撒。”
“所以西方人的葬禮上,你甚至可以看到家屬們輕松的聊著死者生前的故事,不乏一些幽默的調侃、嘲笑。”
“這在東方儒家文化下的葬禮上,根本不可能看到,這種行為是對死者的不敬,也是對死亡的不敬。”
“因為在儒家觀念中,死亡是生命的延續,是另一種新生的開啟。”
“儒家講究慎終追遠,也就是慎重地辦理親人的喪事,虔誠地祭祀先賢。”
“東方觀念下的死亡,是肉體雖然死亡,靈魂卻永遠不滅,死去的人在用另一種身份,保佑著活著的親人們。”
“所以對待死者要像生前一樣重視和敬重,要時常祭奠和供拜。”
“這就是所謂的死者為大了。”
“劇本將這種獨屬于東方文化的生死觀闡述的很好!很多情節都讓人非常感動!”
張國榕總結的十分到位,吳淵驚訝的點點頭。
不愧是天賦型演員啊,這審劇本的能力確實極高。
入殮師這部電影,其實就是一部借用“入殮師”的視角,來講述東方人的生死觀念,以及喪葬文化的故事。
故事本身通俗易懂,有笑點有煽情,借助一個個死者的故事,表現不同家庭關系中的親情。
故事的核心看似通篇在說不同的死,但其實更是提醒生者,不懼死,才能更好地生。
這也是儒家觀念中對待死亡最重要的一部分,也就是:逝者如斯,生者已矣。
死亡不可怕,每個人最終都會走向死亡,活著的人只需要懷揣著對死亡的敬意,好好的享受活著的過程就行。
其實吳淵版的劇本,除了將故事背景,葬禮形式改成了純中式外,其他地方和入殮師原片幾乎差不多的。
然后這就成了一部很地道的,充滿華夏文化韻味的電影。
這就是可悲的地方!
原版入殮師的故事核心全是儒家的內涵文化,是華夏古典文化的一部分,但是無數華夏人看過之后,卻反倒覺得新奇可敬。
這就叫“海外能談存古事,禮失而求諸野。”
華夏自己的文化觀念,反而要從外國的電影里去了解學習...
而且學完后還要夸人家厲害...
這本來就是我們自己文化中的一部分啊...
東方文化下的生死觀念,我們華夏人自己也可以拍啊!
所以吳淵想要自己拍這部入殮師,不讓小日子專美于前了!
當然,更重要的原因是,這部電影想要演好,男主角必須要融入“入殮師”這個職業,去認認真真體驗生活的。
張國榕要拍的話,他必須停下手頭的所有工作,去內地的一些殯儀館,以實習入殮師的身份,深入的體驗一下這份工作,至少體驗兩個月!
說是體驗生活,其實就是在給他減少負擔,將他從繁忙的工作中抽出來,有一個喘息的空閑。
之后的拍攝吳淵也肯定不會讓他軋戲,他得老老實實待在劇組。
這樣前后加起來半年時間,完全算得上是給張國榕放個假調理身體了。
是的,對張國榕而言,半年只有一部電影拍攝的工作,已經是在放假了。
前提是,他愿意做出這樣的犧牲。
“張生,這部劇本不錯吧?”吳淵笑瞇瞇的看著張國榕,不徐不緩的說道:“這個男主角就是為你準備的。”
“但是你想要演好這部電影的話,必須將未來的半年時間都交給我。”
“不許去開演唱會,也不許出新專輯,接其他的電影通告,整個半年就只需要你做一件事,拍好這部入殮師。”
“我能給你的承諾就是,如果你認真跟組半年,我相信我們拍出來的成片,是能為你帶來一尊戛納影帝的。”
“你在歌壇已經做到了頂點,能夠拿到的大獎都拿到了。”
“而在影壇,你卻還缺一尊足夠重量級的最佳男主角獎杯。”
“我聽說你想要轉型做導演,不想再如此頻繁做幕前工作了。”
“那在這之前,我覺得用一座戛納影帝獎杯作為演員事業的謝幕,才是最完美的告別儀式。”
“你覺得呢?”